第九章(第4/8页)

现形的是那头巨大的奥牟白公牛。席因·克洛格深爱这头庞然大物,犹如赫尔的雷司深爱他的猪群。此时白公牛从夜色中出现,被一群骑士戳赶着冲向她的火焰。骑士的马有黄色、铁锈色、黑色,四肢瘦长,生着邪恶的眼睛,左右甩头,边跑边咬啮那头公牛。公牛满身是血是汗,平坦魁伟的脸上充满狂乱和惊吓的神情,从瑞德丽的火光圈旁飞奔而过,近到她能看见它眼眶发赤,闻到它恐惧的气味。它转向跑开,骑士蜂拥而上,没有理睬瑞德丽,只有最后一个人转过脸朝她咧嘴而笑,她看见骑士脸上有道疤痕,延伸到一只发白、皱缩的眼睛里。

周遭所有声响似乎全缩减成瑞德丽脑中的一个点,她模糊地想着,不知自己会不会昏过去。公牛在远处的呻吟让她再度睁开眼,她看见庞大的牛身在月光下色如死灰,低俯着犄角在海拉的田地里横冲直撞。那些骑士手臂挥舞闪电般银蓝的光芒,无情地一心要赶它撞向海拉关闭的大门。她刹时醒悟到一件可怕的事,他们会把公牛留在那里,像份礼物一样留在海拉的门口,让公牛的死沉重地压在他心头,让他去设法跟奥牟领主解释。一瞬间她想到,不知雷司的猪群怎么样了。这时她的马在她身后尖鸣起来,她陡然转身,倒抽一口气,面对着赫尔国王法尔的幽灵。

法尔正如她想象中那样高大威严,宽平厚实的脸庞强硬得像狠狠甩上的大门。他的胡子和长发是古铜色的,每个指节都戴着一枚冷硬的金属戒指,手持长剑高举到其中一轮玻璃月影上,剑柄基座的宽度足足有他手掌长。他没浪费时间开口说话,狠狠一剑砍进如空气般稀薄的幻影中,结果几乎失去平衡摔下马来。他直起身,试图策马穿过那幻影,但马发出痛苦的尖嘶声刹住脚步,向他愤怒地瞥视。他勒马后退,准备起步跳跃,这时瑞德丽伸手拿起颅骨,举在火焰上方。

“我要丢下去了,”她屏息警告,“然后我会把烧成黑灰的它带到安纽因,丢回垃圾堆。”

“你死定了。”法尔说。瑞德丽在脑海里听见那声音,同时看见他喉间那道扭曲、猩红的伤口。法尔粗哑空洞的声音诅咒着瑞德丽,彻底而有条不紊地将她从头诅咒到脚,用她从未听人讲过的语言。

等法尔说完,瑞德丽已面红耳赤。她用一只手指勾住头颅骨一个眼窝,悬在火焰上方晃来晃去,简明扼要地说道:“你要还是不要?还是我该拿它当火种?”

“你的柴薪在天亮前就会烧光,”那不肯善罢干休的声音说,“到时候我就拿得到。”

“你永远也拿不到。”瑞德丽愠怒的声音听起来有种绝对的把握,她几乎真的那么有把握,“你最好相信这一点。你的骸骨烂在一个效忠安恩的人的田野上,只有你才记得哪两根胫骨和哪一截断掉的颈骨是你的。如果你有了这顶王冠,或许能得到一点追忆的尊严,但你永远无法从我手里拿走它。我要是高兴,会把它交给你。但是有条件。”

“我不跟任何人谈条件,不向任何人屈服,何况是安恩国王的野种后代,还是个女人。”

“我这个野种的来源比安恩更恶劣。只有在一个条件下,我会把你的头交给你。你要是拒绝,我就毁掉它。我要众王护送一个男人穿越赫尔,前往安纽因——”

“安纽因!”这三个字在瑞德丽的脑袋里震荡回响,痛得她一阵瑟缩,“我绝不会——”

“我只问你这么一次。那人是个易形者,并非安恩本地人。他正穿越安恩,有性命之忧,我要他受到隐匿和保护。全疆土最强大的巫师正在追踪他,那巫师会试图阻止你保护他,但你不能屈服。如果这人在前往安纽因的路上遭到那个巫师伤害,你的王冠和头颅就不保了。”瑞德丽顿了顿,放缓语气又说,“只要保护他平安穿越安恩,这一路上你想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我会在安恩国王的宅邸把这颗头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