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页)

摩亘将脸埋在前臂上,试着思考,探向一只躲在隐秘角落的蝙蝠的脑海,但巫师在他易形之前抓住了他。

“你逃不掉的。”声音变了,变得缓慢柔和,仿佛正倾听隐藏在那声音底下的另一个声调,或者聆听遥远浪潮骚动的节奏,“佩星者,你不能使用力量,只能乖乖等待。”

“等待,”摩亘低声说,“等待什么?等待死亡吗?”他又一顿,“待死”和“岱思”两个词义在脑海里交错出现。“这次没有琴声来维持我的生命了。”他抬起头,再次睁大眼睛拼命瞪着黑暗,“难不成你在等至尊?就算你等到我跟御地者的孩子一样都变成石头,至尊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兴趣。”

“这一点我很怀疑。”

“你?你根本算不上存在,你已经没有怀疑的能力了,连安恩的幽灵都比你更有自我意志。我甚至看不出你到底是死是活,不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些巫师一样,虽受力量束缚,但内心深处多少还算活着。”摩亘稍稍压低声音,“我可以替你对抗他们。为了得到自由,我甚至愿意这么做。”

握住他手臂的手松开了。摩亘摸索着探进那被大海填满的陌生心智,寻找其中的名字,却找不着。他挣扎着穿越涨涌的大浪和潮水,直到巫师的心智把他抛回自己意识的岸边,他拼命大口喘气,仿佛先前忘记了呼吸。他终于听见巫师的声音在黑暗中退去:

“对于你,‘自由’这个词不存在。”

摩亘睡了一会儿,试着恢复体力。他梦见水,强烈的干渴让他醒来。他摸索着探向湖水,试着再喝一点,没咽下就又吐出,跪着拼命咳嗽。他再度漂回昏乱的睡梦中,又梦见了水。他感觉自己落进水里,周遭是一片冷凉的黑暗,愈来愈深,沉进它静止的中心。他吸进了水,惊慌地呛醒,几乎溺毙。一双手将他拉出湖外,让他在湖岸上呕出苦涩的水。

水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他安静地躺着,凝视着黑暗寻思,如果让黑暗填满脑海,不知黑暗是否也会像水那样将他溺毙。他让黑暗慢慢渗进思绪,直到那长达一年的黑夜记忆压倒了他,惊慌之余,他在空气中点燃火焰,短暂地瞥见亟斯卓欧姆的脸。巫师伸手拍向他的火焰,刹那间火像玻璃般变成碎片。

摩亘低声说:“每一座无门的塔,都有一道开门的谜题。这是你教我的。”

“这里就有一扇门,一道谜题。”

“就是死亡。但是你不相信,否则你刚才就会让我淹死。如果至尊对我是生是死都不感兴趣,你要怎么办?”

“等待。”

“等待。”摩亘躁动不安地动了动,昏乱的思绪冲向某个答案,“易形者已经等了好几千年。在他们束缚你的前一秒,你找出了他们的名字。当时你看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强大得足以赋予御地者力量?御地者存在的力量及律法来自所有生物,来自大地、水火,来自风……至尊被易形者赶出俄伦星山,然后你来了,发现传说中至尊所在的王位大殿空无一人。你变成了至尊,玩着权力的游戏,等待着某个人,那些石头孩子只知道那人叫‘佩星者’。你监视所有具备知识和力量之处,把巫师聚集到朗戈,还在凯司纳教书。结果有一天,一个赫德侯的儿子来到凯司纳,靴子上沾着牛粪,脸上带着一个问题。但那还不够。你现在仍在等,易形者也在等,等待至尊。你们用我当饵,但他若对我感兴趣,早就可以在这里找到我了。”

“他会来的。”

“我很怀疑。至尊任你欺骗疆土好几个世纪,显然他对疆土内人民或巫师的福祉并不感兴趣。他任你夺走我的国土统治力,为此我该杀了你。他对我不感兴趣……”摩亘再度沉默,看着黑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听着聚集冻结在每一滴液体岩石中的沉默,说,“有什么强大得足以摧毁御地者的城市,还迫使至尊躲藏?有什么跟御地者一样强大?”他又沉默了,然后一个答案浮现在他脑海深处,像一抹火焰一样燃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