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6页)

摩亘用残阳余晖点燃剑柄上的火光,一路烧到剑刃,再将自己隐入阴影,让脑海充满黑暗。他的攻击意在取对方性命,但在筋疲力尽的绝望中,他也知道自己等于半是激对方杀死他。摩亘杀死两名易形者,却随即发觉他们其实自愿受死,对他而言,这像是种可怕之至的嘲笑。易形者不肯与他交锋,也不让他南下。他再度变成狼形,沿湖岸往北跑进树林。一大群狼聚集在他身后,他再次转身反扑,狼群咆哮、啃咬、与他扭打,直到他和一只紧咬自己前臂不放的巨狼在蕨丛上滚成一团,他才发觉这群狼并非易形者。他发出一波力量震开巨狼,燃起一圈光亮圈住自己。狼群在朦胧中围着他不停打转,嗅到他肩膀擦伤处的血味,但不确定他是什么。摩亘看着它们,这番阴错阳差的误认让他突然很想大笑,但喉间发出的声音却比笑声苦涩太多。有一会儿他无法思考,只能看着没有星光的夜色流过荒野,闻着上百只绕着他打转的狼散发的浓重气味。摩亘想到或许可以借此攻击易形者,便蹲下身迎视狼眼,把它们的心智收拢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但某种东西打破他的束缚,狼群在夜色中散去,留下他一个人。摩亘没办法飞,因为受伤的手臂热辣辣而又僵硬。渐暗的冰冷湖水传来孤寂的气味,将他淹没,他任周围的火光熄灭,困在易形者和俄伦星山的黑色惊恐间,动弹不得。夜色随着一段段记忆愈发深浓,团团围住站在黑暗风中颤抖的他。

另一个心智的碰触像翅膀轻轻拂过他的脑海、他的心,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仿佛破除了一道咒语。风的声音改变了,从四面八方吹来低语,在夜色中填满瑞德丽的名字。

那种意识到她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但他伸手将蕨丛触点成火,感觉她可能在四周任何一处、每一处,在身旁耸立的大树里,在燃烧的枯叶温暖他脸庞的火光中。他撕下罩衫袖子,清洗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躺在火边凝视焰心,试着了解易形者和他们的企图。摩亘突然发现脸上正淌着热泪,因为瑞德丽还活着,因为她与自己同在。他伸出手,一把土埋了火,藏身在黑暗的幻象中,沿着白仕女湖广袤的湖岸再度往北。

他到达湖的最北端,没再遇见易形者,汹涌的白色水流从这里奔窜出去,形成席维河。由此望去,可以看见以西格隘口后方,以西格山遥远起伏的山麓和光秃的山峰,还有俄伦星山。为了自由,摩亘又不顾一切地跳进席维河湍急的水流中,一会儿是鱼,一会儿是枯枝,任水流将他卷入翻涌的深处,冲过急流和轰鸣的瀑布,完全失去时间感、方向感和光线。水流卷着他冲过无数急流,最后冲进一潭平缓碧绿的水中。他是一根被水浸透的木头,打转了好一会儿,除了木质的黑暗外毫无意识。温和的水流把他推进岸边一堆纠缠的枯叶和树枝中,直到他变成一只湿淋淋、脏兮兮的麝鼠,越过树枝爬上岸。

阴影中,摩亘再次易形。此处远不如他推想的那么偏东,庞然静止的俄伦星山正矗立在远方,披挂着傍晚的影子。但他知道现在比较接近以西格了,如果能安全到达那里,便能躲进迷宫似的地底通道,要躲多久就躲多久。他等到夜色降临才再度移动,以一头熊的形体在黑暗中沉重地跑去,朝着以西格山上空星座的方向。

他跟着星座跑,直到曙光乍现、星光消逝,而后不知不觉改变了路径。四周的树林变得茂密,让他望不见以西格山,丛丛浓密的灌木和荆棘迫使他一再偏离方向。地势陡然下降,他沿一条干涸的溪流穿过一处深谷,以为正朝北走,直到溪床逐渐升高变成平地,才发现自己面对着俄伦星山。他转向再度往东,树木在周遭围拢,在风中喃喃低语,树下的灌木也变得浓密,挡住去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了他的方向。最后他蹒跚着涉越一条浅河,却又在前方树林的空隙间看见俄伦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