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6页)

“是什么毁灭了你?”

平原上的天空变得灰霾如石,孩子脸上没了光彩,脸紧绷着站在那里聆听。风袭平原,长草翻腾,有个声音开始聚集,广大得超出听觉,让人无法承受。一块石头从城里闪闪发光的墙上松动落下,深深陷入地面,接着又一块砸裂了街道。那声音紧接着炸开,是一声深刻低沉、撼动一切的咆哮,中心有某种摩亘认识的东西,但他再也看不见、听不见。鱼像白色的疤浮在水面上,鸟从树梢坠落……

“这是什么?”摩亘悄声说着,探进亟斯卓欧姆的脑海、那孩子的脑海,找寻梦境的终点。但在他探寻之际,梦境消失在激烈的水流、黑暗的风中,孩子的眼变得白如石块。那张脸成了亟斯卓欧姆的脸,他的眼睛因疲倦而凹陷,映照着白如水沫的光线。

摩亘迷惑不已,努力想重拾探寻的线索,眼角却瞥见影子一闪,他陡地转过头去。星星击中脸孔,他顿觉天旋地转,一时间失去意识。他挣扎着回到粼粼闪动的光线中,发现自己倒在一堆碎石瓦砾上,嘴里的伤口流着血。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的那把剑正抵着心口。

持剑的易形者有双跟那孩子一样白的眼,对摩亘微笑致意,摩亘的脑海里立刻泛起一层锐利恐惧的涟漪。亟斯卓欧姆正瞪着他身后看,他转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碎裂的石块当中,被火光染成红金色的夜空,照亮了那张安静美丽的脸。摩亘听见她身后传来激战声,有剑、有矛、有巫术,还有被深海冲净的人骨制成的武器。

那女人一颔首:“佩星者。”声音里没有讥嘲之意,“你看到得太多了。”

“我依然很无知。”摩亘又吞咽一口口水,“你们在我身上到底要什么?我还是得问这个问题。你们到底要我活,还是要我死?”

“两者皆是。也皆非。”女人望向房间另一端的亟斯卓欧姆,“欧姆师傅。我们该拿你怎么办?你唤醒了佩星者的力量。智者绝不会锻造出杀死自己的剑。”

“你们是谁?”创立者低声说,“一千年前,我就已灭去一场关于三颗星的梦境余烬。你们那时在哪里?”

“等待。”

“你们是什么?你们没有真正的形体,没有名字——”

“我们有名字。”她的声音仍然清楚安静,但摩亘在其中听到一种非人的声调,仿佛是石头或火焰正以柔和、理性、永恒的声音说话。恐惧再度穿透他全身,像一阵隆冬酷寒的风,以丝绸和冰雪织成。他将自己的恐惧形成一个谜题,声音听起来麻木。

“至——至尊逃离俄伦星山,是为了躲避谁?”

一股力量涌起,女人的半边脸变成金色流体。她没回答摩亘。亟斯卓欧姆张开嘴,深深的吸气声在这片混战中听起来清晰,宛如退潮。

“不。”他后退了一步,“不。”

摩亘直到心口突然一痛,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伸向巫师。“怎么回事?”亟斯卓欧姆恳求,“我看不见了!”冰冷的金属逼迫摩亘躺回地上,他急不可遏,剑柄上的三颗星随之冒出火焰,烫得那易形者一松手,剑铛然落下,在地上冒烟。摩亘试图起身,易形者扭住他罩衫的领口,举起遭剑柄烧伤的手正要打下,摩亘瞪着那双毫无表情的眼,将一股燃烧的力量像一声叫喊一样撺入他脑海,叫喊却消失在一片翻腾着的冰冷的海里。易形者放下手,拉起摩亘,任他呆站着,任他困惑于易形者的力量和克制。情急之下,摩亘最后一次将思绪的触角抛进巫师脑海,却只听见大海的回音。

激战涌进断壁残垣,易形者将商人、筋疲力尽的战士、大君侍卫节节逼退到大厅,手持骨头与沉船之铁所制成的刀剑,在混战中无情地劈砍。摩亘还来不及动弹,就看见两名侍卫被杀。他猛喘着气伸手够剑,易形者趁他弯腰时抬膝朝他胸口一顶,他颓然倒下,双手着地,发出喑哑的声音拼命想吸进空气。室内变得非常安静,他只看见自己手指下的瓦砾。令人晕眩的沉默在四周盘旋,绕着一处中心回旋,他听见那中心有单单一声清楚、纤细的琴音,仿佛从梦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