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他痛苦愤恨交加,正要开口大吼,亟斯卓欧姆的手立刻捂住他的嘴,让他叫不出声。这时摩亘看见竖琴手的眼睛,黑如夜色,静如俄伦星山底那潭毫无波澜的黑水,眼神中有某种挑战之意,阻住他喉头的苦涩。竖琴手站起,僵硬且不灵活的动作让摩亘知道他在那里坐了一整夜。岱思将竖琴放在火堆灰烬对面,动作刻意得出奇。接着他转过头,摩亘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见瑞德丽站在那里,在升起的朝阳之眼中显得苍白而沉默。

一声沉默的绝望叫喊在摩亘胸中涌起炸开,瑞德丽听见了,也以同样的绝望回视。她衣发凌乱,看起来非常疲倦,但没有受伤。

亟斯卓欧姆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若敢碰我的心智,我就杀了她。听懂了吗?”他粗暴地摇晃摩亘,将摩亘的视线从她身上晃开,“听懂了吗?”

“懂了。”话声刚落,摩亘立刻用双手攻击创立者。一道白色火焰反扑而来,烧灼入骨,他颓然倒地,眨去眼睑上的汗水,紧抓石头和小树枝不让自己叫喊出声。瑞德丽奔了过来,他感觉瑞德丽环抱着他,扶他站起。

他摇摇头,试着推开瑞德丽以免她受巫师的火焰波及,但她只把他抱得更紧,说:“住手。”

“很好的建议,”创立者说,“你应该采纳。”乍现的炎热阳光中,他看起来很疲惫。摩亘看见他那副戴了许多世纪的静谧面具有了磨损,出现了空洞尖锐的线条。他身穿一件没形没状的粗糙而寒酸的长袍,造成一种年迈脆弱的假象。袍上满是尘埃,仿佛他也沿着通商大路步行而来。

摩亘努力对抗内心的狂怒与痛苦,开口说道:“你难道听不见你竖琴手的琴声,还得靠猜才能找到我在这条路上的位置?”

“你在疆土各地留下的踪迹明显得连瞎子都不会跟丢。我猜你会回赫德,甚至还追踪到那里,但是——”他举手制止摩亘突然欲发的动作,“你已去过又离开了。我不想跟农夫和牛群打仗,在那儿什么也没惊扰。”他沉默不语,打量摩亘片刻,“你把安恩的幽灵带去了赫德。你怎么办到的?”

“你说呢?你教了我一些国土律法。”

“没那么多。”一瞬间,摩亘感觉他的心智探进自己脑海,寻找那份知识,这碰触让他盲目,让怖惧和无助的回忆重新涌现。他再度变得无助,身旁的瑞德丽也一样无助,绝望愤怒的泪水紧锁他的喉头。巫师将他在安纽因与死者缔结的心智联结探索完毕,轻哼一声放开他。晨光再度洒遍大地,他看见竖琴手的影子投在烧焦的树叶上。他瞪着那影子,那份静止拉扯着他,将他的困惑磨损成麻木。然后亟斯卓欧姆的字句刮过他的脑海,他抬起眼睛。

“你是什么意思?我所知的一切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巫师以臆测的眼光凝视他,仿佛他是尘封卷轴上的一道谜题。巫师没回答,突然对瑞德丽说:“你会易形吗?”

她轻轻地向摩亘踏近一步,摇摇头:“不会。”

“安恩历史上有半数国王都曾变过乌鸦,而且我听岱思说你继承了易形者的力量,你很快就能学会。”

血流猛然蹿上她苍白的脸,但她没看竖琴手。“我绝不易形。”她轻声说,接着用几乎没变的声调一口气继续说下去,让摩亘和巫师都感意外,“我以我和玛蒂尔的名字诅咒你:眼睛变得又小又红,最高只能看见人的膝盖,最低只能看见泥——”巫师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停口。他眨了眨眼,仿佛一时间视线有点模糊。他的手滑到瑞德丽颈间,摩亘内心有什么东西开始紧绷,既危险又一触即发,像条即将绷断的竖琴弦。

但巫师只是冷淡地说:“省省你剩下的那九十八个诅咒吧。”他收回手,瑞德丽清清喉咙,摩亘感觉到她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