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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温盖特送我去珀斯,但他不肯放弃探险、跟我回家。他陪我到25日,送我登上前往利物浦的轮船。此刻我坐在“女帝号”的船舱里,长久而癫狂地回想整件事情,决定至少必须将前因后果告诉儿子,是否要公之于众就交给他决定吧。为了防止种种不测,以上我写下了本人背景情况的概述(人们通过其他零星途径对此已经有所了解),现在我想尽可能简略地讲述那个恐怖夜晚我认为自己在离开营地后究竟目睹了什么。

难以解释、混合着恐惧的虚假记忆化为一种反常的渴望,逼迫着神经紧绷的我走向东北方。我在邪恶的灼灼月光下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前行,时而看见从无可名状的失落时代遗留至今的远古巨石半埋在黄沙中。怪异的荒原古老得无法估量,沉郁的恐怖气氛前所未有地压迫我的心灵,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令人发狂的梦境和梦境背后骇人的传说故事,还有土著和矿工对这片沙漠和刻纹石块表现出的恐惧。

但我就是停不下脚步,好像要去参加什么怪诞的集会——离奇的幻想、无法抗拒的冲动和虚假的记忆越来越强烈地影响着我。我想起儿子在空中见过一些或许存在的石块排列而成的线条,思考它们为什么让我觉得既不祥又熟悉。有什么东西在拨弄我的记忆之锁,而另一股未知力量却想牢牢地关上这扇门。

深夜里没有一丝风,惨白的沙丘上下起伏,仿佛被冻住的海浪。我不知道要去哪儿,但依然勉力前行,就像被命运操纵的木偶。梦境涌入清醒的世界,黄沙掩埋的每一块石头都仿佛来自远古建筑物的无尽走廊和万千房间,雕刻的花纹和象形文字全是我被伟大种族囚禁时逐渐熟悉的符号。有时候我觉得见到了那些无所不知的锥形恐怖生物,它们四处移动,完成各种日常工作。我不敢低头看身体,害怕发现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员。黄沙覆盖的石块、房间与走廊、灼灼照耀的邪恶月亮和发光水晶的照明灯、无边无际的沙漠和窗外摇曳生姿的蕨类植物与苏铁……不同的景象重叠出现在我眼中。我醒着,但同时也在做梦。

不知朝什么方向走了多久和多远,我忽然看见一堆巨石,白天的狂风吹开了黄沙,这些巨石裸露在外。我从未在一个地点见过这么多的石块,它们给我带来了强烈的冲击,亿万年前的幻象因此陡然消失。我眼前顿时只剩下了沙漠和邪恶的月亮,还有从难以估量的远古遗留至今的记忆残片。我走到近处停下,用手电筒照亮那堆倾覆的石块。狂风吹走了一个沙丘,巨石和较小的碎块围成不规则的低矮圆环,直径约为四十英尺,石块高度在二英尺到八英尺之间。

站在圆环的最外围,我已经意识到这些石块有着空前重要的意义。不但因为石块的数量多得无可比拟,更是因为当我借着月亮和手电筒的光线扫视它们时,被黄沙磨蚀的纹路中有某种东西使得我难以自拔。它们与我们已经发现的那些样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体验到的是一种更加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会在我盯着单独一块巨石看时出现,而是在眼睛几乎同时扫过几块时悄然浮现。片刻之后,我终于领悟到了真相。许多石块上的曲线花纹有着密切的联系,都属于同一个庞大的装饰性图案。在这片万古荒寂的沙漠中,我第一次遇到了一座保存在原始位置上的建筑物,它倾覆倒塌、支离破碎,但依然确凿无疑地存在着。

我从最底下开始,费劲地爬向废墟的顶端,时而停下,用手指清理沙砾,想方设法理解图案的尺寸、形状及风格的区别和彼此之间的关系。过了一会儿,我大致能够猜到这座早已成为历史的建筑物是什么了,也对曾经遍布这座远古石砌房屋外表面的图案有了一定的概念。它完全符合我在梦境中瞥见的一些景象,这件事情让我倍感惊骇和惶恐。它曾经是一条巨石垒砌的廊道,高达三十英尺,脚下铺着八边形的石板,上方是坚实的拱顶。廊道右侧应该有一些房间,尽头是一道怪异的斜坡,盘旋向下通往地底更深处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