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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生的巨型城市遭受了可怕的风化侵蚀,高塔耸立而出的冰面上随处可见掉落的石块和古老的岩屑。隔着透明的冰层,我们能看见巨大建筑物的下半截,冰封的石桥远远近近地连接起了不同的高塔。暴露在冰层外的墙面上能看见宛如疤痕的破损之处,位置较高的同类石桥曾经存在于这些地方。近距离仔细查看之下,我们看见了数不清的巨大窗户,有一些挂着遮光板,已经石化的材质原先应该是木头,但大多数窗户都敞开着,渗出险恶和威胁的气息。许多建筑物的残骸早已没了屋顶,只剩下被风磨圆了边缘的参差断壁。另外一些屋顶较尖的锥形或金字塔形建筑物,还有被周围高大建筑物保护住的低矮房屋,它们的轮廓还算完整,但布满了不祥的崩塌裂纹和大小坑洞。我们用望远镜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横向镶板上有雕刻出的装饰图案,其中就包括了古老皂石上的怪异点阵,如今它们被赋予了难以估量的深刻意义。

许多建筑物已经彻底垮塌,各种地质活动将冰层撕出了深深的裂隙。还有一些地方的石砌结构已被风化得与冰层齐平。一道宽阔的空白区域从高原内部延伸向丘陵地带的一条裂谷,裂谷向右一公里就是我们进来的山隘,这片区域完全没有建筑物。根据我们的推测,在几百万年前的第三纪,这里曾经是一条磅礴大河,它奔腾着穿过城市,注入屏障般雄伟山脉脚下的某个深渊,那里无疑充满了洞穴、沟壑和人类不可能窥探的地下秘密。

重温我们当时的心情,回忆如何头晕目眩地望着很可能从人类前时期历经万古留存至今的可怖遗迹,我不禁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能够守住最后一丝镇定。我们自然知道某些东西——年代学、科学理论或我们的心智——出了无可挽救的问题,但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冷静,继续驾驶飞机,尽量细致地大量观察事物,仔细拍摄了一组应该对我们和全世界都有用的照片。就我而言,根深蒂固的科研习惯帮助了我,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克服了一切困惑和恐惧,迫使我去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埋藏亿万年的秘密,去知晓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建造了这座庞大得无法丈量的城市并居住于此,还有它们与当时或其他时期的整体世界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能够产生如此独一无二的生物聚集之处。

这不可能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它必定在地球史上某个遥远得难以置信的篇章中扮演过核心与中枢的角色,这个文明的外在衍生物早在今日所知人类蹒跚走出猿类大家庭前就彻底消失在了地壳变动引起的大混乱之中,只在最晦涩和扭曲的神话里还留有模糊的痕迹。在此绵延伸展的是一座第三纪的大都市,与它相比,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与雷姆利亚、科莫利昂与乌泽尔达隆,还有洛玛之地的奥拉索埃都晚近得仿佛今天,甚至不能算是昨天。这座大都市能与早于人类的渎神魔地相提并论,例如瓦鲁西亚、拉莱耶、姆纳尔之地的伊布和阿拉伯荒漠中的无名城市。我们飞过荒凉的巨塔群落,我的想象力偶尔会脱出一切限制,漫无目标地游荡于离奇的联想国度,甚至在我对营地之疯狂恐怖景象的狂野猜测和眼前的失落世界之间编织联系。

为了确保轻装出发,飞机的油箱只加到半满,因此在勘测时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下降到风力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高度,飞越了一片极为广阔的地域——更准确地说,空域。山脉似乎没有尽头,以山麓丘陵为边界的巨石城市同样看不到尽头。我们朝两个方向各飞了五十英里,犹如死物爪牙般突破亘古冰层而耸立的岩石迷宫没有任何明显的不同。不过,建筑物倒是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变化,例如峡谷峭壁上的刻痕,宽阔的大河曾通过这条水成峡谷流向远处的地穴。地穴入口处的岬地大胆地雕刻成巨石塔门,有隆起脊突的桶状外轮廓在我和丹弗斯心中都激起了怪异而模糊、可憎又令人迷惑的似曾相识感觉。我们还发现了几处五角形的开阔区域,似乎是供公众聚集的广场。我们注意到地势有高低起伏之分,只要有高耸的丘陵隆起,通常就会被掏空,变成形状不一的巨石建筑物。但至少有两个例外。其中一处严重风化,看不出它曾经有什么特殊之处,另一处的顶端支撑着一座奇异的圆锥形纪念碑,圆锥体由顽石雕刻而成,略似佩特拉远古河谷中著名的蛇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