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老年理论研讨班(第3/4页)

朱厚熜笑了起来:“这还是像追寻大道一般,云里雾里,不知其义。正如六经注我,众说纷纭。”

杨廷和他们心里一凛:陛下对经义真的已经有了一些深入见解。

朱厚熜确实已经找到了一些眉目,因此借着费宏提出这个话题,把自己的一条线索抛了出去:“究其根源,理学心学之辩是在理之一上。人欲的存在让追寻天理变得太难,每个人身上存在着天理之性与气质之性的说法,让人难以厘清自己的所思所行究竟哪些属于天理,哪些属于人欲。没有一把尺子在那里,心学干脆认为性即理。杨阁老言之有理,心学更看重天赋,隐患更大。”

众人确认了,陛下确实触及到了本源。

理学认为天地间有许多东西是亘古不灭、不因人而改变的真理,由此定下的礼法秩序符合皇权统治的需要,人人遵从一些道德要求,但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与尺子。

这既是因为每个人的欲念不同,无法制定出关于个人修养上的标准,也让每个人可以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如今是同流合污着,把这底线、下限不断地压低了。

“朕这一年多来经历了不少事,略有所得,也不知对错。”朱厚熜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金石水火无灵,其理易明。草木、飞禽、走兽有灵,遵天时兽性便可繁衍,其理亦不难明,明之则能驯养之、防备之。唯人灵性十足,人之性情各异,其理难明。”

“朕以为,天理便是天理,人性只是天理于人身上之表现。人性合了天理,天理便为其散开一条路。人性悖了天理,不仅求道无成,也终将受天理所惩。正如一人悖天理,害人害己。多人悖了天理,祸害家国。世人皆悖天理,那只怕便是天谴灭族之祸了。”

“思来想去也不新鲜,与治国而言无非道术相济,内儒外法之道。朕之所得,无非认为天理之下有物之理、人之理。格物致知是知物理,以之寻人理自是太难。致良知更重人之理,却也不免忽视天理、物理于人理之约束。就好比不知水之理,岂能因一句知行合一就先去试着治理水患?”

“以格物致知明物理,行于诸事不致于悖天理而不得其法;以守人伦道德为人理良知、以致良知为人性修行之法、以律例条则为人性悖于天理之约束准绳。过去其实也是如此,朕这所得,也不知说得是否清楚明白?”

此时此刻,姚镆也已经到任了。

十八罗汉及张璧、顾鼎臣看着表情期待的皇帝,无不心神剧震。

不论这番言论对错,不论他对于理学、心学的评判和见解是否正确,不论他是不是天子,现在说出这番话的只是一个虚岁十六的少年。

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能通晓经义的就已经极为少见。如果于史事、时事再有所思考,书法、行文到了一定水准,那么科举之路已经一片坦途。

在学问本身这个领域,有自己见解又大致能够自圆其说的,已经堪称大儒。

现在,皇帝的表述仍旧没有推翻儒学的框架。他这相当于把理学、心学的观点做了一番新的解释。

引入了物理、人理这两个概念,认为它们是天理在不同对象中的表现形式。

人性的层面,无所谓善恶,但以一个冥冥中的天理纲领之。具象来说,儒家提倡的良知道德是应当追求和被提倡的,不断提高自己的人理良知是诚意正心修身之法。

而外在的律例则自然可以表现为儒家对天理之于人性应该有的标准、界限。逾越了这个界限,那就是有悖于天理,害人害己,祸家祸国。

解释权,仍然在儒家手里。

是不是内儒外法……其实千百年来,儒家不是一直吸收着来自法家、道家、释家等各种学说的见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