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烧(第4/17页)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不得不在这样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干瞪着眼睛面对我隔壁床铺上的一切。

睡在我隔壁床的是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子,从进舱门坐到她铺子上那一刻起她就不时地抱怨这房间太冷,连盖着被子都觉得冷。还跟进来送饭的服务员提出要换条被子。她怀疑她的被子是湿的,因为盖在身上半天都焐不暖,而且湿气很重。后来服务员给她换了条被子,可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她还是觉得被子是湿的,有几次故意在我面前说得很大声,说这被子水腥味很重。

那是肯定的,因为她看不见她睡的那张床上到底有什么。她床上躺着个女人,就躺在她身体下面。可能时间已经挺久了,所以看上去有点模糊。女人的身上全是水,嘴里也不停地朝外喷着水。而那女孩子头枕着的地方就在那女人的嘴巴边。两个人这么重叠在一起,每次女孩子起身拿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女人就会因为她的动作从嘴里喷出更多的水,女人的样子看上去很难受,女孩子也是,她总是不停地挠着后背,似乎背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

直到女孩子被她一个老乡叫出去串门,那些折磨着我眼球的东西这才停止,因为她一离开床上那女人的轮廓就渐渐淡了。女人的体质阴,最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正打算趁她不在睡上一会儿,这时隔壁的小孩子又开始哭了,哭得很凄惨,像被压路机碾出来的那种声音,这声音简直叫人崩溃。我不得不打开灯继续看我那本差不多快翻烂了的小说。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三下,我随口说了声请进,门开了,可是接着半晌没什么动静。

我忍不住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一看不由得一愣,因为我认出来站在门口既不进,也不打算离开的那个高个子的黑衣服男人,正是白天看鱼时被我撞到的那个男人。站在门口边他手搭着门把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没戴墨镜那张脸看上去不像白天时那么距离感很强的冷峻,睫毛长长的像个女孩子,眼睛很深很黑,工笔描画出来的一般。

“找谁?”又等了半晌没见他开口,我坐起身问。

他朝我手里那本书指了指:“《海底两万里》?”

我点点头。

“很有意思的一本书。”他又道。

我没想到他敲门进来只是为了说这本书有意思:“对,是很好看。”

“能不能把它借给我,“迟疑了一下他说。这当口隔壁小孩又拉长了声音尖声哭叫起来,他目光朝隔壁瞥了眼,“我睡不着。”

我犹豫了一下把书递给了他。

似乎一个好看男人的请求总是很难让人拒绝的,尤其是他这会儿完全没有白天时的踞傲和冷漠。这几乎让我忘了白天他当着我面做的那个相当无礼的小动作。

“谢谢。”把书接到手里他对我笑了笑。一笑那双眼变得更深,让人错觉那双眼几乎除了瞳孔外什么都没有,这让它们显得更加好看。黑得幽洞般深邃的一双眼睛……嗯,这句话我打算以后用到我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去写的小文章里。

琢磨的当口男人拿着书转身朝门外走去,我正准备重新躺回床上去看看那些不知道被谁留在船舱里的色情杂志,这当口那男人又回来了,依旧立在门口:“我曾经……因为这本书一直在海上旅行。”

“是么。”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每次度假的时候。几个世纪一次,那种感觉很让人怀念。”

我开始猜他是不是个作家,或者诗人,因为只有那种人才总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说些模糊的,又似乎很浪漫的字眼。可是他忘了这本书的诞生离现在也才不超过一个多世纪的间隔。不过这些字眼经由一个好看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倒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这么说你坐船去过很多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