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运(第3/6页)

“行,我不管,反正你办的那些报纸,成天东家长西家短,谁的隐私都敢揭,恨你的人肯定有的是。不过沈兄,你是真命大,躺着不动都能等来个小姑娘帮你跑腿送信。你说大半夜的,她跑那儿干什么去了?”

说完她起了身:“我要回家了。”

“不知道,下次见面,我问问她。”

米兰连忙摆手:“不,我妈不知道我夜里出门,知道了会打我的。我也不要你们谢,你让他好好活着就是了。”

“反正她的胆子可真不小,竟然一个人找到我们医院去了,她眼睛又看不见。”

“我知道,放心吧,我有办法。小妹妹,谢谢你,等他好了,我和他一起登门谢你。”

“她亲自去了医院?”

“你尽量早一点,我怕他会冻死。”

“是啊。”司徒威廉一捅他:“想起件事,她还说了,不许咱们到她家里道谢,她这些事都是偷着干的,万一让她妈知道了,她妈就要打她。”

米兰依言坐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完全。司徒威廉越听越是悚然,末了也放轻了声音:“我明白了!我今夜就去救他!”

沈之恒这回“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坐,仔细给我说说,我哪个朋友受伤了?”

到了下午,司徒威廉出门上班,他上班共有两项任务,一是归还汽车,二是到外科诊室坐着,有事做事,无事冒充洋毛子医生,坐在外科门口展览,让往来病患看着,显着本院学贯中西,富有洋味。

米兰一蹙眉头:“我忘记问他名字了。”

司徒威廉一坐坐半天,几乎将屁股坐扁,然后在傍晚时分,他监守自盗,袖了两大瓶血浆下班回家。跑来济慈医院卖血的穷人天天不断,医院简直收不了那许多,医院不收他收,旁人问起来,他就说是卖给沈之恒,沈之恒有怪癖,爱拿人血浇花,浇兰花。

“我的朋友,谁啊?”

这怪癖是够吓人的,一般的人天天在家拿人血浇花,家里人不管,左邻右舍都要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去,但沈之恒是名流大亨,人们对这一类人物总是格外的宽容些,好比风流才子理所当然的应该休了家里的小脚媳妇,然后同时和女学生们谈个三四场恋爱。沈大亨高踞于租界内的洋楼公馆里,别说他拿人血浇花,他就是偷着吃了几个活人,只要巡捕不管,谁又能奈他何?

米兰转向司徒威廉,小声说道:“你的朋友受了伤,要你去救他。”

司徒威廉其实早就不想在济慈医院混日子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太无聊,有浪费光阴之嫌,可是为了喂饱他那位沈兄,他还不便辞职。他和他的沈兄相识三年有余,时间不很长,但是两人一见如故,感情很深。他们初次相见也是在一个夜里,他下了夜班要离开医院,结果在医院门口遇到了昏迷的沈之恒。他把沈之恒搀进医院,正想看看他是犯了什么急病,哪知一转眼的工夫,这位昏头昏脑的老兄就冲进院子里,把看门的大狼狗给咬了。

司徒威廉转身关严了房门,然后走到米兰身边坐了下来:“秘密的话?你认识我?”

当时的沈之恒喝了一肚子狗血,镇定下来,回头看着司徒威廉,他等着司徒威廉狂呼乱叫,然而司徒威廉一声没吭,只说:“牙口不错啊!”

米兰站了起来,向他一鞠躬。然后直起腰说道:“我叫米兰,有秘密的话要对您讲,请您关好门。”

又说:“你得陪我们狗钱,这狗是医院养的。”

“你好。”他开了口:“我是司徒威廉。”

二人就此相识,从灵魂的层面来看,他二人堪称是志不同道不合,然而相处得竟然很好——不是假好,是真好。

司徒威廉血统复杂,生得高大白皙,一头卷毛,穿着白衣往那儿一站,宛如一株大号的玉树。听闻有年轻女士拜访自己,司徒医生挺美,兴致勃勃的赶过来,一路逆风而行,白衣飘飘。及至进门这么一看,他稍微有点失望,因为这女士未免年轻得过分,简直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