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7页)

我没浪费时间对着上面挥手,这显然不是一位淑女该有的礼貌行为。不过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当人群松动,陆续离开之后,梯子就在面前露了出来。我立即爬了上去,卡尔紧随其后,我们的出现像刀子似的拨开了拥挤的人群。他们连忙往后退,有些人甚至踉跄着绊倒了,只为给我们腾出地方。只有法莱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只手扶着梯子,但令我讶异的是,她点了点头,对我和卡尔。我们两个人。

这本应该引起我的警觉。

梯子上的一步一步,灼烧着我的肌肉,纳尔希、角斗场和牢狱留下的伤痛仍然存在。我能听到头顶上传来怪异的啸鸣声,但那丝毫没有动摇我的心思:我得从这潜艇里出去,越快越好。

我回过头,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避开法莱的身影,向潜艇里的医务站投去最后一瞥。那里仍然有伤员,盖着毯子,一动不动——不,不是伤员,我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死了。

踩着梯子越爬越高,耳边传来风的声音,几点水滴落下。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想着,爬到梯子顶端,最终钻出了圆形的管道口,没入一片黑暗。暴风雨狂烈地咆哮着,狂风吹得雨水四溅,刮过了大部分通道和梯子。风雨刺痛了我擦伤的脸,几秒钟就把我浇得浑身湿透。秋季风暴。但我真不记得曾经有哪次暴风雨如此暴虐过。它劈头盖脸地吹过来,往我嘴里灌进雨水和辛辣咸涩的海水。所幸潜水艇紧紧锚定在一座我看不清楚的码头上,抵御着一波一波袭来的汹涌海浪。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冲进了我的耳朵,引着我爬下梯子,来到满是雨水、海水的滑溜溜的艇面上。在一片漆黑里,我根本看不见那个给我指路的士兵,但是他高高壮壮的身影和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布里!”我一把抓住他,摩挲着我的大哥哥手上的老茧。他领着我,就像一只锚,沉沉的,慢慢的,带我走下了潜艇,来到码头上。码头也并没好多少,金属上满是锈蚀,但它通往陆地,这是我唯一在乎的。陆地和温暖,好让我从深邃海底和回忆中缓过一口气。

没人帮助卡尔从潜艇上下来,但他自己办得到。他又一次小心地保持距离,落后几步跟在我们后面。我敢说,他肯定还记得带我偷回干阑镇与布里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我哥哥毫无礼节可言。说真的,巴罗一家没人在乎卡尔,除了老妈,也许还有吉萨。不过那时他们并不知道他是谁,如今再次见面,场面应该很微妙。

暴风雨肆虐,看不清塔克岛的模样。但我能肯定这岛很小,覆盖着沙丘,以及像海浪一样乱糟糟的高秆草。突然,一道咔嚓作响的闪电照亮了黑夜的轮廓,也照亮了我们面前的小路。在一片空旷之地,没有了潜艇或地下列车的逼仄,我看见这一行人不超过三十个,还包括伤员。我们正在往两栋建在码头和陆地交界处的水泥公寓走,稍远处平缓的山丘上有一些看似地堡掩体或军营的建筑。但更远的地方还有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又一道闪电,这次它距离地面更近,我的神经随之愉悦地震颤。布里以为我打战是因为冷,于是把我拉近些,一只胳膊重重地环在我的肩膀上。这重量让我有点儿举步维艰,但我情愿受着。

码头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但只要想到一会儿就能待在干燥的屋子里面,脚踩坚实的大地,和阔别已久的家人们重聚,我就觉得此刻乱糟糟、湿乎乎的一切都还能忍。护士把伤员安置在旧货车上,车厢上盖着防水帆布。毫无疑问这些也是偷来的,这里的其他东西都不例外。陆地上有两座飞机库,半开的大门里面隐约可见停在里面的飞机。码头里甚至还有一些船只,随着暴风雨席卷的海浪上下漂浮。一切都是不匹配的、混搭的——老式的车子各种型号都有,船倒是光鲜亮丽,有些上面漆着银色、黑色,还有一条是绿色。偷的劫的,或二者兼而有之。我甚至在一条船上看到了苍灰色和蓝色——那是属于诺尔塔海军的颜色。塔克岛,就像威尔货车的超大号版本,塞满了走私或偷窃得来的零碎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