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十一章 海水直下万里深(第5/6页)

这火焰明亮狂野,像是自己拥有了生命一样,不时爆出来的火星如同野兽的双眼在睥睨猎物。很快整个硕大的鼎腹都开始变成暗红色,让人绝望的高温化作无形的火龙,昂起赤红头颅围绕着丹鼎,仿佛要再现葛洪当年炼丹的盛景。

就在罗中夏搜肠刮肚地想什么可以降温的诗句时,火焰突然消失了,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韦势然有些狼狈地坐回砚台上,他的衣服又多了几个破洞,连胡须都被烧去了一半。鼎内又恢复了清冷幽暗的境况。

“罗小友,你现在可相信我是在这困局之中了?”韦势然问,罗中夏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惭愧。韦势然微微一笑,继续道:

“你看到鼎壁上那些细碎闪烁物了吗?乃是葛仙翁当年炼丹时所用的丹火固化而成。丹火之势极其猛烈,全靠这方米芾砚压在鼎脐枢纽之上,方能镇住。五行中砚台属水,紫金砚本来就是砚中水泽最盛的一种,米芾通灵的这一方水相更为显著。凭着这个,紫金砚才能勉强压制葛洪丹火,不致喷发出来把这鼎炉重新点燃。”

“可为何你一离身,火就烧上来了?按道理,砚与鼎之间的水火,不应该是自动平衡的吗?”

“这困局妙就妙在了这里。这其中还有个故事,这紫金砚是宋徽宗赏给米芾的。徽宗这人写得一手好瘦金体,他送出之前,忍不住在砚台上题了‘云蒸霞蔚’四字,却错题在了砚池淌口,使得水墨研磨不畅,平白泄了这方砚台的水汽。因为是御笔所题,米芾也不敢磨去,便一直保留下来。”

韦势然低头指了指砚台,罗中夏站在太极圈外看了看,果然隐约可见四个汉字。

韦势然继续道:“我猜笔冢主人拿这砚台来封丹鼎布局之时,一定是故意掩住这四字,使紫金砚刚好克制丹火。若是有人闯入高阳里洞,他必须身怀笔灵。笔灵本是才情所化,那‘云蒸霞蔚’四字是徽宗亲书,也有了灵气,感到有才情临近,便会从砚池淌口浮现。这一显露,令砚台少泄水汽,原本脆弱的均衡状态就会被立时打破。紫金砚便无法完全克制丹火,非得这闯入者坐在砚台之上,以血肉之躯补其缺漏,才能继续维持水火平衡——倘若我刚才起身不再坐回去,丹火在一分钟内就能燃遍整个鼎炉,我们根本一点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你知道得如此详细,怎还会上当?”

“小友你说颠倒了。我是陷入此局以后,每日枯坐,无其他事情可做,只好反复推敲,希冀能有个破法。”韦势然长长叹息一声,抬首望着鼎盖的无边墨海,“如今我尽知其妙,却还是破解不开。笔冢主人这困局实在精巧,若非沈括墨海,若非葛翁丹鼎,若非米芾之砚,若非徽宗的题字,非这四者齐备,是断然弄不出这等封印的。”

罗中夏也随之仰望鼎口,他最初以为石液墨海只是为了排除那些没有笔灵的人,却没想到还有如此之深的一层含义。无笔灵者不得其门而入;而有笔灵者虽能得入其门,却会触动砚台上的徽宗题字,令自己身陷囹圄。笔冢主人这一心思,当真是神鬼莫测。

为了封住这支笔,居然牵涉了沈括、葛洪、米芾、宋徽宗四位古人,这比封印王羲之的天台白云还下功夫——这笔灵到底什么来头?

韦势然仿佛看透他心中所疑,摇摇头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这一老一少陷入了暂时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鼎底又陷入了奇妙的安静。韦势然看了看仍旧躺在罗中夏怀里的小榕,眼神流露奇特的光芒,那是一种介于怜爱与愧疚之间的复杂神情。

“我本以为除我之外,不会再有人能闯入里洞。想不到小榕这孩子,不光领悟了高阳洞的玄机,居然还把你给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