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二〇〇五年(第3/9页)

在约书亚的大力帮忙下,我也找到了工作,担任热门法国网站的纽约特派员。我在家工作,偶尔需要巴黎的照片,仍然会找班贝尔合作。

佐伊就读的三一中学离家不远,就在几条街之外。“妈,我真没办法和大家打成一片,他们都喊我法国妞。”她的抱怨总是逗我发笑。

纽约客令人着迷,脚步果断,戏谑人生,友善又亲切。邻居搭乘电梯会互道早安,我们刚搬进来时,还有人带着花朵糖果来拜访,门房也是个轻松和善的好人。我早已忘了这种生活方式。我太习惯巴黎人的冷漠,邻人相遇最多不过点个头。

我现在的生活虽然充满刺激,可是我却想念巴黎,这实在讽刺。我想念傍晚每个小时都会闪亮耀眼光芒的埃菲尔铁塔,想念它穿金戴银般地施展魅力。我想念每个月第一个星期三中午施放的演习警报,想念艾德加坚尼街每周六的露天市集,卖蔬菜的小贩总是称呼我“小女士”,不顾我是否是个子最高的女性顾客。我和佐伊有同感,虽然身为美国人,此时却觉得自己是个法国人。

离开巴黎比我想象的来得困难。纽约是个充满活力的大城市,建筑、桥梁林立,交通永远拥挤,路旁孔盖不时冒出白色蒸气,然而这里还没成为我的家。虽然我在纽约结识了新朋友,但是仍然思念巴黎的友人以及越来越亲近的爱德华,他每个月都会写信给我。过去霍莉总会批评法国男人大胆“裸视”女人,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在曼哈顿,只有兴高采烈的公交车司机偶尔出声喊佐伊“哟,瘦女孩!”或叫我“喂,金发美女!”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隐形人,益发想念法国男人的目光。我的生命为何如此空虚?仿佛飓风扫过,深陷无底洞一般。

说起夜晚——

即使有尼尔陪伴,夜晚依然十分凄凉,躺在床上聆听城市的脉动,过去的影像却悄悄爬回了心底,仿佛涌上沙滩的浪头。

莎拉。

她从未离弃我。莎拉彻底改变了我,她的故事、苦难一路随行。我常常觉得自己认识她,打从她的童年、少女时期,一直到她四十岁驾着车,在结冰的新英格兰路上冲向路树。她的面孔清晰可见,细长的绿眼睛、扬首的角度、姿态、双手,以及甚少出现的笑容。我认识她。如果我当时能在路上阻拦,她可能还在人世。

佐伊十分精明,发现了我的举动。

我正在网络上搜寻威廉·雷斯福德的资料。

那个冬日午后,我没发现佐伊已经下了课回到家里。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家门。

“你这样搜寻他的信息已经有多久了?”她的语气像是逮到青少年子女偷吸大麻的家长。

我满脸通红,承认在过去一年当中,一直在定期追踪。

“然后呢?”她环起双手,皱起眉头瞪着我看。

“呃,他好像离开了卢卡。”我坦白说出来。

“嗯。他现在在哪里?”

“回美国了,已经好几个月了。”

我再也无法承受她的目光,于是起身站到窗边,看着阿姆斯特丹街上的车水马龙。

“妈,他在纽约吗?”她的语气稍有和缓。

她走到我后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点点头。我实在没办法告诉她,当我发现威廉人在纽约时,内心有多么激动。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一想到他如今也在这个城市里,我既高兴又讶异。我记得他的父亲是纽约本地人,也许他小时候在纽约居住过。

电话簿上查得到他的名字,他住在西村,距离我的住处只有十五分钟的地铁车程。几个星期以来,我心烦不已,不停自问是否该拨电话给他。上次在巴黎见面以后,他一直没有与我联络,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