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如此这般(第2/3页)

“嗯,这就是驹代的文契。”吴山看着附有公证书的户籍誊本,一边念道,“‘真佐木驹,明治二十某年某月某日出生,父已故,母亡’,父母都不在啦。”

驹代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后来受到继母的虐待被老家的祖母领养,在那儿长大成人,其间当泥瓦匠的生父也死了,祖母在驹代嫁到秋田后也死了,所以如今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和亲人,完完全全的孤单一身。

迄今为止,吴山一直把艺妓馆的事情全部交给十吉去打理,即使偶尔有事需要商量,吴山也总是说女人的生意要男人插什么嘴呢,女人的事情还是让女人们自己解决为好,从不深入干预。像现在这样亲自拿着艺妓的文契浏览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因而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驹代的凄凉身世。吴山意识到老伴十吉这一次恐怕没救的时候,曾经想到那个离家出走的儿子泷次郎,他想让儿子在母亲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虽然无法开口讲话,但至少最后看上一眼,于是忍辱含垢地对艺妓管理所的人如实讲了家里的情况,请他查访儿子所在的那个家,但回话说因为今年春天以来,由于警方严厉管制取缔,泷次郎和公园六区的娼妓生意做不下去而去了神户,现在下落不明。听到这样的消息,连一向固执刚毅的吴山也因为种种变故而痛感晚境的孤寂凄凉和世事的虚妄无常。正当他如此感慨之时,偶然得知了驹代的身世,她在这世上也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就凭这一点,吴山自然而然地不能不对驹代寄予深切的同情。

这一天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刺骨寒风将电线刮得啪啪作响,路上的车铃声响成一片,犹如腊月的脚步声一样急促。二楼的艺妓和雏妓各自外出应酬去了,只有驹代一人因为心情不佳而窝在家里,吴山趁机悄悄把驹代叫到六铺席的起居室里。

“怎么啦,是感冒了吗?”

“没有大事,只是鼻子里面疼得厉害。”驹代的声音里夹着鼻音,脸色憔悴,孤寂地垂头坐着。佛龛下方用绸缎做的隔扇上映着已经蓬乱的梳着岛田髻的剪影,吴山甚至连她两鬓和脑后扎不起的散发也看得一清二楚,使他觉得驹代格外孤单。“人常说病从心头起呀,你得振作起来。还有,听说你要到乡下去,不是我要对你提什么建议,只是希望你别冒冒失失地干傻事。你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了,旦角濑川的事我也全知道了,你觉得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夺走,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想远走他乡的心情,我是十分理解的。不过,事情总要有个商量嘛。只要能挽回面子,并非一定得去乡下吧。”

驹代低着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吴山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换成一副讲人情故事的说书口吻了。

“实话对你说,刚才我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文契,才知道你呀,既无父母也无兄弟姐妹,是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再怎么要强,去那么个举目无亲的乡下,只会觉得心中没底,能有什么出头之日呢?还不如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家里暂时熬一熬、忍一忍,挺过这一阵子,你觉得如何?其实这家里的情况,我想你都知道了,十吉一走,我也成了孤身一人,根本做不了家里的生意。还有家里的那个小子,即使找到他,男人到底干不了这工作,所以,我已决定有了合适的买主,就全部出让这个家的权利。本来,眼下也不要什么大的开销,我凭着这张嘴,无论到哪儿总能填饱肚子,所以,你看怎么样?愿不愿意拼一下,当这个尾花艺妓馆的老板娘,干出点名堂给周边的人看看,行吗?”

吴山的这番话实在太出乎意料了,驹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是老人性急的习惯,见驹代并没有不乐意的样子,吴山就大包大揽地作出了决定。“艺妓馆里住着个老头子,煞风景不行,我找个地方搬出去住。哎,驹代呀,这房子可不是租来的,现在这模样还是我十年前翻修过的。土地有十坪,地价是五圆,所以,包括店里的招牌连带房租,由你随便说个数字给我就行。我再把这事正式对花助等艺妓、跟包她们讲一讲,万一她们不乐意,就放她们去别处好了。你再收一些新的艺妓,重新开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能这样,我不知道会有多么舒畅呢。等你拼命干上一阵,挣出个小金库来,尾花艺妓馆的招牌费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随你叫什么,可要向我缴纳哦。哎,驹代啊,这事咱们就这么说妥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