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小站(第6/14页)

很抱歉,因为生病这么晚才回信。我得了尿砂症和胃风湿,比以往都严重。最近稍稍好转,正常情况下,下周应该能如常行动了。

关于那位年轻女士的精神状况,我不知道您请的医生怎么说。但我以前就想过这一点,也请教过神明。我是这么想的。可能刚结婚的时候,她对丈夫的顺服并不是百分之百的,难免照顾不周、顶几句嘴、吵吵架,还有她们女人爱用的伤人的闷气和沉默。这一切还没解决,她的丈夫就死了,她自然而然感到懊悔和痛苦。这种情绪完全控制了她,让她觉得丈夫的死都是自己造成的。这种情况下,我想很多人都会发疯的。对有些人来说,发疯开始时像是闹着玩一样,不过他们的肤浅和鲁莽很快就会受到惩罚,魔鬼已经封锁了一切出口,发疯再也不是游戏了。

我还是希望能和她谈一谈,让她理解这一点。不过,最近有些困难,除了我这糟糕的身体,还因为我住的地方肮脏又嘈杂,我不得不日夜忍受着噪声,这摧毁了我的睡眠和学习,甚至干扰了我的祷告。凛冽的风穿透木墙,但如果我下楼去凑到火堆边,那里尽是些醉酒的灵魂和最污秽的傲慢之徒。外面只有茂密的丛林和冻结的沼泽,能将人和马都吞没。曾有人承诺修建教堂和住所,但许诺的人正忙着自己的事,看起来只能不断推后。然而,即使在病中,哪怕只给了我这样的畜棚和房子,我也没有停止布道,我的内心铭记着一位伟大的人—神旨的传道者和解读者—托马斯·波士顿,他在临终前还从窗户向楼下院子中聚集的两千多人宣讲神的大能。尽管我的会众没那么多,但我也打算宣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无论你的人生中有什么曲折,都是神的旨意。”—托马斯·波士顿。

“这世界就像一片荒野,我们的确能够改变自己在其中的位置,但也不过是从一个荒野小站到另外一个罢了。”同上。

詹姆斯·马伦先生,

致沃尔特·麦克贝恩牧师,1853年1月17日。

我写信是想告诉您,那位女士的身体很健康,衣衫也不再那么破烂,吃得不错,打扮得很整洁。精神也平静了许多。她现在负责修补监狱里的床单和被罩,干得很不错。但我得说,她还是坚决不愿接受探访。我不建议您现在来,因为很可能是白费力气。这段路程冬天很难走,对您的健康也不太好。

她的小叔子给我写了一封很得体的信,确认她说的都不是事实。我对此十分满意。

您可能想知道医生探视过她之后是怎么说的。他觉得,她可能陷入了一种女性特有的妄想症,发病动机是一种对自我重要性的渴望,也是想逃避单调的生活或生来就得面对的苦役。她们会幻想自己被魔鬼的力量附身,犯过各种可怕的罪行,等等。有时候,她们会说自己有好几个情人,但这些情人全是幻想出来的。那些觉得自己伤风败俗的女人,实际上非常淳朴贞洁。那位医生把这一切归咎于女性们所能读到的书,幽灵啊,魔鬼啊,和公爵贵族私通之类的。对多数人来说,一旦面对现实职责,她们就会放弃这类消遣。对有些人来说,她们只是偶尔沉迷其中,就好像享用糖果或雪利酒。但对某些人来说,那却是一种彻底的沉溺,就像活在吸完鸦片后的梦中。医生没法从这女人那里了解到她曾经读过的东西,但他相信,她现在早就忘光了,或者,是狡猾地隐瞒了起来。

随着他的质疑,的确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显露了出来。当他问她,你不害怕被绞死吗?她回答,不,你们不会绞死我的。你是说,他们会判定你精神有问题?他问。哦,也许吧,她说,而且,他们不会绞死怀着孩子的女人吧?接着,医生要为她检查身体,想知道她刚才的话是否属实。她同意了,也就是说,她诚心相信自己的话。可是,医生却发现她根本是在自我欺骗。那些她自以为怀孕的征兆不过是长期营养不良和臆想的结果。他说明了检查结果,但她相不相信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