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生活(第4/12页)


波特和她一起去过一次,厌恶得不得了。

为了这天的晚餐,他们进行了精心的准备。锦缎台布、银汤匙、手工漆三色堇的黑色甜点碟。桌布都熨过,所有的银具都擦亮了,但总担忧这些东西会出现:银具上擦亮剂的小小污点,叉子中间黏黏的灰色东西,结婚茶壶葡萄饰边里的灰垢。整个周日,米莉森特都在快乐和痛苦、希望与不安之间徘徊。可能出错的事儿越来越多。巴伐利亚奶油布丁可能没法儿凝固(他们没有冰箱,夏天只好把东西放在地窖里放凉)。天使蛋糕可能没有漂亮地完全发起来。就算形状发起来了,口感也可能会太干了。饼干可能吃出发霉面粉的味道,沙拉里可能爬出一只甲虫。五点之前,她一直处在如此的紧张和不安之中,没有人能和她一起待在厨房里。穆丽尔很早就来帮她了,但她切土豆不够精细,磨碎胡萝卜时又擦伤了指关节,她帮不上什么忙,就被打发去弹钢琴了。

穆丽尔穿着条绿松石色的绉纱裙,能闻到她身上西班牙香水的味道。她可能已经把牧师排除掉了,但是她还没见他的客人。他是个单身汉,也许吧,或是鳏夫,既然他是一个人来的。富有,否则他就根本不会出门旅行,至少目前应该是这样。他来自英格兰,人们这么说。有人说不是的,是澳大利亚。

她在熟悉准备要弹的《波罗维茨舞曲》。

多丽迟到了。这打乱了节奏。果冻沙拉要重新拿到地窖,怕它变软。放进烤炉热着的饼干要拿出来,不然会变太硬。三个男人坐在游廊上—要在那里进餐,自助式的—喝的是气泡柠檬水。米莉森特目睹过饮酒给她家带来了什么—她十岁时,父亲死于醉酒—婚前她曾从波特那儿得了承诺,说他再也不碰酒。他没有食言—他藏了一瓶酒在谷仓—他去很远的地方喝,她真的相信他遵守了承诺。这种情况至少在农民中很普遍—在谷仓喝酒,在家里禁酒。如果哪个女人不制定这么一条规矩,多数男人反而会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脚穿高跟鞋、身穿紧身绉纱裙的穆丽尔一来到游廊上,就尖叫道:“哦,我最爱喝的!杜松子酒和柠檬水!”她喝了一口,朝波特噘了噘嘴。“你又来了。你又忘记杜松子酒了!”她和牧师调笑,问他的口袋里是不是藏着酒瓶。牧师也轻佻起来,也许是因为无聊而大意了。他说他真希望他带了。

那位客人站起身,被介绍给她,他又高又瘦,面色土黄,脸上挂着恼火、严谨、忧郁的表情。穆丽尔没有屈服于失望。她坐在他身边,尽量打起精神引他说话。她和他谈到她的音乐课,对当地唱诗班和音乐人发表了些苛刻的评论。她也没有放过圣公会教徒。她嘲笑牧师和波特,又说起有一次在乡下中学举办的音乐会上,一只母鸡大摇大摆地走上了舞台。

波特早早就做完了农活儿,洗漱好之后换了套西装,但他一直不安地望着谷仓前的院子,像是想起有什么事忘了做。一头奶牛在田地里大叫,他最终很抱歉地离开去察看。他发现它的小牛犊卡在了铁丝栅栏里,最后竟在那儿窒息死了。他重新把手洗干净回到晚宴上,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一损失。他就说了一句:“小牛犊卡在了栅栏里。”他却把这件晦气事与这次聚会联系在一起,穿得这么隆重,却在膝盖上吃饭。他觉得这不自然。

“那些奶牛像孩子一样淘气,”米莉森特说,“总是在错误的时间要你去关心!”她的孩子早就吃过了,正从栏杆缝里窥探被拿到露台上的食物。“我们不要等多丽了,开始吧。你们男人肯定饿坏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自助餐会。有时候在周日晚上,我们喜欢在外面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