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10页)

凌清扬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她看到墙角处有一尊木雕佛像,整体沧桑斑驳。郭煌笑笑道:“这是一段老树根所做,用酸液泡得去脱了胶质,让木质松散腐烂之后,看上去年深日久,骗的就是你们这些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哪。”

两人走出店外,凌清扬仰天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心里惦着的是另一件事,便转而问郭煌说:“今天跟着你真开眼界,我收藏文物多年,这会儿觉得脑子快不够用了,做旧如旧,我算明白了。可这套把戏能蒙得了行家吗?”

郭煌摆了一下手,也不答话,转身走入了一家唐三彩的专营小店,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伸手抓起了柜台后边的一个紫色瓶子。

“看清楚了吗,这是高锰酸钾,能消除光亮的釉色。新烧制的唐三彩一经涂抹,全成了高价品。这才叫‘换皮’,真正的功夫被称作‘换胎’。前不久,这条街上了一批陶罐,经文物专家鉴定,是千年古窑烧制,有人还跟着买主到了出土的地下窑址,亲眼看供货人当场挖出了旧窑,从生土中刨出了原装货。根据专家对陶片的化验结果,市文物局不惜血本花了十几万把这批陶罐一股脑买了去,你猜怎么着,没想到不到一个礼拜,更大一批相同的陶罐又摆在了柜台上,这才知道是假货。全是农民用老窑土烧制,预先埋在这旧窑土层里的。”

“郭煌,这工商部门难道就不管吗?”两人走出小店,影子被身后的灯光照得朦朦胧胧。

“你这叫少见多怪了,不管是真是假,全凭个人喜欢,他又没有标明自己的是文物。你觉得值就买,不值就不买,买主和卖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不偷税漏税,只要看上了货,工商何必惹这麻烦。再说了,这年月什么没有假?假烟、假酒、假广告、假文凭、假官帽,那才是害死人的。反过来说,这文物造假算得了什么?如今啥不造假,全省十几个地市,梁州的经济倒数第几名,可招商引资喊得震天响,一个热热闹闹的菊花花会,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到底多少人来投资?甭听那些吹喇叭的瞎吹,就说这房地产开发,美其名曰叫‘经营城市’,政府拿地卖钱,把胭脂粉都涂在几条大街的脸面上,腚沟后的老百姓破房子没人管。更可惜的是,随着推土机的轰鸣,还把这古城的宝贝全压在了地下,搞破坏性的开发,使这天下奇观城摞城永远埋在了地下。”

郭煌一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而且声音越来越高,使得凌清扬一下子躲得离他远远的。等郭煌知道自己离了谱,紧走几步赶过来,不想凌清扬停住脚步,斜睨着眼睛冷冷地问道:

“郭煌,这假你也造吗?”

“当然造。”郭煌毫无愧色,但压低了声音,引导着凌清扬向字画商店走去,边走边说:

“可我从不骗人,明码实价是高仿品。这些年,上至吴道子八大山人到现当代艺术大师的画我全仿过,这叫虚虚实实淘宝,真真假假求乐,可我从不以假乱真,坑蒙顾客,特别是对你这海外侨胞、爱国人士更是青眼有加,绝不敢以次充好。”

凌清扬笑笑,说:“我明白了,你这叫真假画,不是假真画,是讲良心的画。”说着,她又在一家挂满古旧山水画的店门口驻足,不解地问道:“这古色古香的画纸也专门有卖的吗?”

郭煌故意做了个鬼脸:“夫人,这可是作画人的饭碗,告诉了你,整个街上的卖画人可要骂死我了。”他拉着凌清扬走了几步,附耳说,“你闻到这画店的味道了吗?对,它一门两柜,隔壁就是茶座。这全部的奥妙就在这茶叶上,比如我用宣纸画一幅五代韩滉的《五牛图》,挂在墙上,墙底下放置一口装满凉茶的大锅,下边架上木柴文火熏煮,用这茶水蒸发的气体将画纸熏黄,还可以让宣纸和颜料松脆变质,加速它的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