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摘苹果
带灯先做了两件事,一是从去过永乐镇的人那儿得到一家果园的电话,经过联系,落实了摘苹果的价钱和吃住问题,人家还应允说可以在两县交界处的天门洞镇用车来接。二是让十三个妇女和家人商量好,并安排好家事,如果下了决心去,就带上换洗衣服到生莲家来集合。
而最后集合的只有九个妇女。
带灯和竹子领了九个妇女下山,然后走了十里山路,在傍晚时分到了天门洞镇。一辆破三轮停在路边,过去一问,就是果园的,带灯说:不是说来车接吗?开三轮的蓬头垢面,才吃过烤红薯,手指头在牙缝里抠,说:三轮不是车吗?带灯有些失望,就要再确认:摘一天苹果多少钱?答:三十五元。问:怎么成三十五元了,不是说好四十五元吗?答:你瞧瞧来的劳力么,都是面黄肌瘦的妇女,妇女三十五元。问:骗我们呀?不去了!答:不去就不去,又不是再没了人去!那人竟然又去烧烤摊上买烤红薯了。
带灯生了气说不去了,九个妇女也都说不去了,只说她们这么一吓唬那人就妥协了,没想人家牛哄哄的,她们倒软了下来,这个问那个:这咋弄?那个问这个:这咋弄呀?带灯就又跑到烧烤摊上和那人交涉,价钱加到了四十元。四十元和往年的价钱一样的,她们就坐上了破三轮,开动了往永乐镇去。路本来是沙石路,坑坑洼洼不平,再加上是破三轮,她们坐上去昏天黑地地摇呀,摇得像摇床上的石子,十一个人很快就呕吐。
到了永乐镇,已经天黑多时,果园人拿来了蒸馍,一人两个,吃了就睡在一间屋里。屋里是大通铺,九个妇女脱了衣裳立即呼呼人梦,带灯和竹子互相看着,还是不脱衣服,也不敢躺下,就在通铺的边头,靠了墙坐。坐了一会,竹子就熬不住,头垂下打酣。带灯把竹子放平,让头枕在自己腿上,而有意与睡着的那些妇女空隔出一指宽的地方,防着有虱子爬过来。那些妇女几乎是睡了一觉,有一个起来要上厕所,睁开眼见带灯和竹子还没睡下,也没盖着被子,就说:呀呀,咋能让你们受这罪?!一吓唬,别的妇女全醒了,都怨恨自己怎么倒头就睡了,太不够人了么!便把带灯和竹子往通铺中间拉。带灯和竹子不去,说睡在靠边头的地方好,她们不行,硬拉硬拽,竹子急了说:睡在铺中间有虱子哩!带灯阻止没阻止住,她们就怔住了,但立即笑,说:有虱子怕啥呀,虱子还能把人吃了!带灯也说你们睡吧,我们睡在边头真的很好,她们只好九个人盖了两床被子,余出一床不由分说就盖在了带灯和竹子的身上。
这么一折腾,重新睡下,似乎并没睡下多少时间,那个开破三轮的就来喊叫上工,起来上工呀!带灯和竹子习惯了早上刷牙,在东岔沟村的那个早上就没刷牙,仅用盐涮了口,而现在水是被端来一盆洗脸的水,也没盐,涮嘴都不行了。九个妇女让带灯和竹子先洗脸,带灯和竹子也没客气,洗了,然后她们再一个一个洗。轮到后面两个人,水就没有了,只好用湿手巾擦了擦眼,说:昨夜的蒸馍没有了吧?开破三轮的说:睁开眼能吃下东西?十点钟会送饭来的。破三轮再次发动,拉着她们上盘山路,盘了半小时,到了果园。果园几乎就是一条沟,深得看不到头。给了一人一个木头架子,架子支在苹果树下就摘苹果,摘一筐了提下来倒在地边,有人就再装了麻袋运走。带灯和竹子摘了一会,头仰得晕,又恶心,手脚就不听使唤。十点多送来从饭馆里买下的小白馍吧,原地吃了,喝些水,再干活。到了中午两点,回去后要把苹果分等级放在地窖里了才让吃饭,肠子饿得都转筋儿了,竹子就反倒不想吃。
生莲说:不能吃咋干活呀!我找的那个儿媳,第一天儿子领了到我家,人丑丑的,一顿饭吃了三个蒸馍一碗米汤,还有一个烤土豆,我说行,找媳妇就要这样能吃的,能吃了就能干活。竹子说:这么说我是嫁不出去了?生莲说:你要是在山里是嫁不出去的,你腿那么长,腰那么细,真的没人要的。能干活能生娃娃的都是头小腰粗屁股像筛箩的。竹子说:谁嫁给山里呀?!竹子有些不高兴,带灯使眼色不让生莲说,生莲也就不说了,给竹子倒了一碗水。竹子却问带灯:咱来这里干啥呀?带灯说:摘苹果呀。竹子说:咱是领人来的,领来了任务就完成了,咱还要干吗?带灯说:无论如何咱干一天吧,明早起来走。竹子说:还得再坐一夜我受不了,晚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