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一个女人给我剪了十年头发;在此期间,她的名字从“安”改成了“贾丝明”,开始练习起了举重,如今又去不断参加各种健美竞赛。而我的发型在这十年间始终没有改变。这可能也多少能说明我们各自迎接变化的能力。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变成她那样。又有几个人是由能够卧推一辆凯迪拉克1的佩花嬉皮士2给他们理发的呢?

贾丝明把一块黑色塑料布披到我胸前;我看着镜子,想着自己真像一只刚从发亮的黑壳里探出脑袋的海龟。她挑起我的一绺头发,上面黑少白多。“咱们什么时间对它采取点儿行动呢?”

“快了。”

“这话都说了好多年了。”

我耸起双肩;其实我之所以没有染发,并非因为厌恶虚荣,也不是讨厌化学品、甚至也不是拒绝改变;只因为那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我实在是办不到!但贾丝明老是不停地询问我。

一个女人脚步轻快地走进门来,就在空中挥舞着手指甲:“你好啊,贾丝明,亲爱的!我知道我没有预约,不过你不会介意给我梳个头的,对吧?我忘了自己今天晚上要参加一场募捐晚宴,结果连妆都没化就跑出来了,你相不相信?”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用那种“哎呀,我好尴尬”的眼神朝贾丝明扫视了一下。

从她的精致妆容来判断,很难相信,她还会忘了自己为何在脸上涂抹那些化妆品?

贾丝明朝镜子里的我扬起眉毛。

我看了一下表。

“这我可没把握呢,梅洛迪……”贾丝明开始说道。

“没关系。”我从椅子上起来。“我可以等几分钟。”

贾丝明用嘴形向我道了谢。

梅洛迪笑容满面地坐了下来,依然避免与我目光相接。“嘿,你知道的,贾丝明,这是我最忙的一段时间。我们刚刚从亚利桑那回来,下周还得去佛罗里达,然后——”

“艾利,那间屋里有电视,”贾丝明打断梅洛迪的话头,用梳子指了指那个大房间.这家发廊位于一个相当大的美甲店内的后部。

我点了点头。

梅洛迪最终朝我这边看了看:似乎这才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和她处于同一个时空;她像昏昏欲睡的猫头鹰那样眨了眨眼。

我漫步走进那个房间;那里分隔成了十二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里有一个美甲师,整个房间弥漫着指甲油的气味。我缓缓走到电视机前,无意中偷听到一个女人谈论着吞火,说那个经历促进了她的自我实现,

早间新闻已经开始;刚吹过发型、修饰完美的男播音员正播报消息说,市中心一所学校疏散后,六名儿童被送进了医院。医院发言人和一个孩子父亲的原声片断播放之后,男主播朝左看了一下摄像机,叹了口气——时间把握恰到好处。

“吉尔,希望你能报告些让人开心的消息。”

坐在另一边的女主播微微皱了一下眉。

“抱歉,杰克,让你失望了。”她转向摄像机,朝下倾斜了一下下巴。“西北郊区有两人一起遇害,德斯普兰斯警方对此深感困惑。”

我朝前挪了挪。一名记者正站在一栋普通的砖房前现场报道。“警方正在调查这个宁静郊区里一对兄妹的死因,死者都是俄罗斯移民;他们两人在自己家里非法开办牙科诊所,而这并非他们第一次违法经营。”

好几双眼睛从那些美甲隔间里朝上望过去。

记者接着说,这两个受害人曾在苏联当牙医,但从未获得正当的美国执照。去年夏天警方查抄并关闭了该诊所,但他们显然又重新开张了。这并不令人惊讶。如果他们的大部分主顾是负担不起或是不想找美国牙医的俄罗斯移民,那么这家诊所就完全可能很有市场。

报道切换到去年夏季那次查抄的资料镜头;就是在候诊室里,人们发现他俩遭人杀害;室内的三面墙都镶了护板,地上铺了白色的油毡,除了两把椅子和一张茶几,房间里没什么家具——我不安起来。然后摄像机从没有护墙板的那面墙的这头拍摄到那头;只见墙壁中间有个非常明显的巨大裂缝,呈锯齿形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