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钟越开始帮我一起对付暴食症,每餐都要监督我的食谱,早晚还要拉我一起锻炼。我气喘吁吁地像只熊,倒是他和小甜瓜在遥远的前方摇着尾巴等待我。如果他有尾巴的话,一定也是摇着尾巴的!

偶尔晚上有应酬,他照样会带上我,不过不许我贪吃,也不许我喝酒,甚至饭后去打牌都要我坐镇。我困意来袭,在一阵麻将声中睡去,脑子里还在不断地叫嚣,赢钱赢钱赢钱。仿佛回到小时候,妈妈常约牌友来家里,我躲在卧室里睡觉,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入眠。那麻将声,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永远不停。

两个星期后,钟越带我去医院,二叔的病情不稳,当初在医院碰到北野,正好是他去拿二叔的检查报告。除了年纪大的毛病之外,他又被查出肺癌晚期。病床上的他瘦得皮包骨头,再也不是那个喜欢冷眼瞪着我的老人家了。好在他还能说话,钟越领着我上前去问候,他泛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脸色苍白,却还是艰难地开口问道:“阿越,你什么时候成家?”

钟越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目光又缓缓地移到我的身上,眼睛闭了闭,这才得以继续:“乐遥还要瘦个三四斤,才能穿得下婚纱啊……”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力气,只闭着眼睛大幅度地喘息,我却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眼眶。这么久,我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松口,他终于肯认可我。

二叔还是没有等到姑姑和裴叔叔的喜事,隆重的葬礼之后,钟越在休息室找到我:“姑姑的婚礼也就在这个月,你到时候来不来?”

我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一热,口中已经作出回答:“我去。”

然而在婚礼的前一天,我却又胆怯地退步。钟越替我挑选的礼服就放在床边,他一遍一遍催促着我试一试,还口气温柔地“提醒”我看看是否合身。我看着那一袭薰衣草色的长裙,忍不住将深藏的秘密对钟越一一打开。

钟越的动作几乎没有变过,整个人依旧保持着斜倚在床头的姿势,双手交叉,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僵硬的。我轻轻地坐到他身边,试图去拉他的手,可伸出去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是难以控制的颤抖。我急忙缩成拳,努力抵抗心里翻涌而出的复杂情绪,钟越却突然抬起头来,整个人几乎绷在一起,声音也是紧张的:“就算他是你亲生父亲,我们也依然可以在一起的,法律是不禁止的,对不对?”

我心中一酸,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可是我害怕,我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也害怕他人的恶意中伤,我妈一定是预料到这些,所以她才打算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她只是想保护我,她只是想成全我的幸福。”

可是她却不知道,我害怕的不是我自己受到伤害,而是无辜受到牵连的她。

天还是慢慢亮了起来,如果把秘密守住,我也许要对裴叔叔改口叫姑父了,这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能叫他一声爸爸了。我睁眼望着被风吹起的纱帘,楼下渐渐有了车辆经过的声音,枕头底下的闹钟响起,我恍然回过神,这才发现钟越并不在身边。梳妆台上留着他的字条,让我提前打扮好,然后在家里等他。

我对着镜描眉抹粉,一层又一层地涂抹着红红的嘴唇。其实我妈和姑姑年纪相近,她这一辈子也没有穿过白纱,更没有一个男人允诺来娶她。幸好,幸好迟来的幸福终于来到,我只期盼远在英国的杜叔叔能够呵护她的温柔。

这时门铃响起,我猛地站起来,才崴过的脚又撞上椅子,整个脚背惨不忍睹。我单脚蹦着去开门,钟越站在门口,一身纯黑西装,手里捧着雪白的绣球捧花,倒仿佛当新郎的那个人是他。我嗔他一眼:“结婚的又不是你,臭屁!”

我换好礼服扶着墙慢慢移出,钟越眼前一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没想到你瘦回去之后,胸还是变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