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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些人和这些地方,当他们还属于你的时候,你都用心观察过,不是吗?”他的语气还是有点微微恼火,就像一个老师面对意外让他失望的学生。我发现我们俩都醉得厉害。

“是的,当然。我可以描述母亲家里任何一个角落。我了解并记得她的桃花心木书架随着一天中时间的推移和日落所变换的所有色调,从桃花色,到暗红色,到黑色。我知道父亲手中刚出炉面包的确切温度,我现在就能给你画出一直搁在厨房的那个小杯子,永远装着半杯红葡萄酒。你想让我画给你看吗?现在就能画。你去找纸和笔,我画给你看。”

“亲爱的,”他继续说,并没有离开我的左右,“并不只是爱,还有观察,让我们成为一些事物的主人,那些我们曾路过的城市,曾经历过的事,那些人,那所有的一切。所有那些你经过时并非无动于衷的事物,你专注过的,都是你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随时将它们召唤出来。”他那瘦削的脸像阿道克船长的管家,皱成奇丑的一团。我有一种用指尖将它轻轻抚平的冲动,但只是把大麻香烟递给了他。

“不,老兄,不,”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称呼过他“老兄”,“我认为有些东西就是永远失去了。事实上,我觉得更多的是已经失去的那些东西,而不是现在所拥有的,使我们成为今天的自己。”我抬起目光望向你的房间,一片漆黑,而自从到达这里,巴顿就一直守在你门口。终于,今天我还是没有去墓地看你。

渐渐地,在我们这些醉意越来越浓的人之间,仿佛慢慢织就了一张薄薄的蛛网,无意间把那些清醒的人排除在外。我在雾气中冲着达米安微笑,他显得那么遥远。我眯起眼睛好看得更清楚些。艾丽莎几乎从不喝酒,也只抽纯香烟,除了对男朋友们,她对所有人都一向严厉。她质询而愤怒的眼神扫过我,很像某种油腻而令人不快的东西,而我却继续跟她男朋友那双越来越迷离的眼睛保持着无声而荒诞的交流。我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到我们这边来,我很害怕他会完全融化在这雾气中,永远消失。他坐到我身边,跟佩德罗交谈。有一瞬间,我感觉好像一切都很完美,什么都未曾失去,佩德罗是对的。音乐,朋友们的嗓音和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一个熟悉而给人安全感的保姆。我把头靠在达米安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天旋地转。时候应该不早了,因为已经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他们应该在沙滩上了。而且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骄横而严厉,即使是闭上眼睛,我也能感觉到它在刺痛我的眼睑和太阳穴。我穿上一件茶花女般的晨衣,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试图尽可能减少身体的活动,免得我的脚步声在自己的头脑中轰响。我煮了一杯茶,然后开始翻阅一张旧报纸。这时候,艾丽莎出现了。

“早上好!”见到她我很高兴,自从她跟达米安在一起,我们几乎还没怎么说过话,“昨天我们过得多开心!不是吗?你们的朋友们都非常好,带把吉他来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咱们下次还应该这样做。”

她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满脸严肃。她的脸色很疲惫,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但不是那种通宵欢乐和接吻的美好黑眼圈,而是失眠和焦虑的黑眼圈。

“艾丽莎,发生什么事了?”

“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头痛死了,所以也没心情猜谜。能麻烦你告诉我吗?”我开始感觉到某种隐隐的担忧,一种模煳的不安,仿佛跟昨夜的雾有关。

“昨晚我看到了某些让我不安和非常伤心的事情。”她沉默了,依然用跟前一晚一样的表情看着我,生硬而严肃,这时候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