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诡计与欲望 第四章(第3/7页)

“您就是这样才知道的吗?通过电视新闻?”

她极其苦涩地说:“当然了,不然我会怎么听说?”

达格利什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怜悯击中,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不敢开口。与怜悯相伴的是对博洛尼的憎恨,他被自己这种强烈的恨意吓到了。这个男人肯定知道自己有突然身亡的可能。他是个公众人物,他肯定知道总是会有这种风险。博洛尼就不能找到一个人,向他透露自己的秘密吗?这样这个人就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前来拜访她,至少让她觉得他考虑过要尽量减轻她的痛苦。他就不能在自己过于忙碌的生活里找到一点空闲时间给她写一封信,以备自己突然死亡,这封信就会被秘密地送到她手上吗?还是说他过于傲慢,觉得自己对于那些对不如自己的人来说致命的风险——比如冠心病、车祸、爱尔兰共和军策划的爆炸事件——都是可以免疫的?这股愤怒渐渐褪去,只留下了一股自我厌恶。这种指责同时也针对他自己。他想:我不是也很有可能会这样行事吗?即便是在这个方面,我们都很相似。如果在他的心中有冰存在,那么我的心里也是结冰了的。

她固执地重复道:“什么刀伤?”

没有什么能够委婉回答的办法。

“他的喉咙被割断了。他和那个跟他待在一起的流浪汉哈利·麦克都是如此。”他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讲出哈利的名字有这么重要,就像当时也有必要告诉厄休拉夫人哈利的名字。就好像他下定决心让她们两个人都不应该忘记哈利。

她问道:“是用的保罗的剃刀吗?”

“有可能。”

“那把剃刀还在那里,在那具尸体旁边?”

她说的是“那具”尸体,她只关心那具尸体。他说:“是的,就在他伸出的手旁边。”

“外面的门没有上锁吗?”

“对。”

她说:“那么说,他让这个凶手进来,就好像他把流浪汉放进来一样。还是说,是那个流浪汉杀了他?”

“不,流浪汉没有杀他。哈利是个受害者,不是凶手。”

“那就是外人干的。保罗不可能杀任何人,我也不相信他会自杀。”

达格利什说:“我们也不信。我们现在把这个案子当作谋杀案来办。因此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我们需要跟您聊聊他的事。您也许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他。”

她又一次开口,声音很小,他勉强才能分辨出她的低声细语:“我以为我了解,我以为我了解。”

她端起杯子,试图举到嘴边,但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达格利什感觉到坐在身边的凯特身子一僵,猜想她是不是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要让自己走到女孩身边,环抱住她的肩膀,并把杯子举到她的嘴边。但是她没有动。经过第二次的尝试之后,沃什伯恩小姐的嘴唇终于触碰到了杯子边缘。她喝了一大口咖啡,发出很大的响声,就像一个渴极了的孩子。

达格利什看着她,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头脑里苛刻、挑剔的那一部分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她孤身一人,不被承认,甚至没有办法满足自己最具人性的一个需求,不能与人倾诉这种悲伤,不能和别人谈起她的情人。而他现在就是要利用这种需求。他有时候觉得这种利用是刑侦工作得以成功的核心,特别是在侦破凶杀案的时候。你利用嫌疑犯的恐惧、他的虚荣心、他想要一吐为快的倾诉欲和他的不安引诱他说出最不该说的那句多余的话。利用他人的悲伤与孤独也是这种技巧的另一个方面。

她看着他,说道:“我能看看案发现场吗?我是说,我不想大肆宣扬,也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他们举办葬礼的时候我就想在这里一个人待着。这总好过坐在葬礼的最后一排,并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