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玛格丽特(第3/6页)

“娜塔莎!亏您不害臊,”玛格丽特说,“您是个聪明姑娘,有文化,听那些排队的人胡说八道,您也跟着瞎扯!”

娜塔莎飞红了脸,急忙分辩说,不是人家胡说八道,而是她亲眼所见。今天她在阿尔巴特街的食品店里看见一位女公民穿着鞋子走进来,付款的时候脚上的鞋子忽然不见了,那女的只穿着袜子站在收款台前,眼睛瞪得老大!袜后跟上还有个破洞。她那双鞋子就是魔术变的,演出的时候给的。

“她就那样走了?”

“就那样走了!”娜塔莎高声说,因为对方不相信她的话,她的脸涨得更红了。“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昨晚民警抓走了一百多人。演出散场后,许多女公民只穿一条内裤在特维尔大街上乱跑。”

“这又是达里娅告诉您的,”玛格丽特道,“我早就注意到,达里娅是个扯谎精。”

这一场笑谈以送给娜塔莎两件意外的礼物而结束。玛格丽特返回卧室,拿来了一双长袜和一瓶香水。她说她也要表演魔术,就把两件东西送给了娜塔莎。她请求娜塔莎一件事:别穿着袜子在特维尔大街乱跑,别听信达里娅胡说八道。主仆二人接过吻,就分了手。

无轨电车在阿尔巴特街上行驶。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靠在柔软舒适的椅背上,时而想想自己的心事,时而听听前座两个男人的小声谈话。

这两个人有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别人听见似的,他们正在嘀咕一件咄咄怪事。坐在窗口的那个大胖子,长着一对灵活的小猪眼,对身边的矮个儿说:“只好用黑布把棺材盖起来……”

“这不可能,”矮个儿吃惊地悄声道,“真是前所未闻……热尔德宾采取了什么措施吗?”

在电车的嗡嗡声中听见靠窗口的那个人说:

“惊动了刑事调查局……真荒唐……简直太玄乎了!”

玛格丽特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明白了某种意思。他们是在不指名地议论一个死者,说今天早晨有人从棺材里偷走了这个死者的脑袋!那个叫热尔德宾的人正为此事十分着急。在电车里窃窃私语的这两个人,似乎跟脑袋失窃的死者也有某种关系。

“我们买花还来得及吗?”矮个儿不放心地问。“你不是说,下午两点钟就火化?”

关于棺材里偷脑袋这种鬼鬼祟祟的闲扯,终于让玛格丽特听厌了。幸好已经到站,她该下车了。

几分钟后,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已经坐在克里姆林宫墙下的一条长椅上,她坐的地方能看见远处的练马场。

玛格丽特在强烈的阳光下眯缝起眼睛。她回想起昨夜的梦,回想起整整一年里在每周的同一天和同一时间,她和他就挨着坐在这条椅子上。也跟往常一样,她身旁放着她的黑色手提包。今天伊人不在,玛格丽特仍可在心中和他交谈:“如果你被流放,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别人可不是这样做的。你不爱我了?不会,我总不相信这一点。那么,你被流放了,你死了……若是这样,求求你放开我,让我自由生活,自由呼吸吧。”玛格丽特代替他回答说:“你是自由的……难道我抓住你不放吗?”她又反驳他道:“不,这算什么回答!不,你应该从我记忆里消失,我才能够自由!”

人们从玛格丽特身边走过。一个男人瞟了瞟这位穿着体面的女子,显然被她的美貌和孤独所吸引。他咳嗽了一声,在她的座椅的另一头坐下来,鼓起勇气搭讪道:

“今天保准是个好天气……”

玛格丽特怫然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没趣,站起来走了。

“眼前就是个例子,”玛格丽特在心里对主宰着他的人说,“其实,我何必把这个男人赶走呢?我感到寂寞,而这个渔色之徒只说了个粗俗的字眼‘保准’,此外他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我孤零零坐在这墙底下,就像一只猫头鹰?为什么我被排斥在生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