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里鲍耶陀夫[1]纪事(第2/7页)

谁会为这种忌妒心辩护呢?忌妒乃是一种恶劣的情感啊。不过也要设身处地为来访者想一想。他在二楼所目睹的还不是全部,远远不是全部。姑母楼房的整个底层现已变成了餐厅,而且是怎样的餐厅啊!说句公道话,这家餐厅算得上莫斯科之最了。不仅因为它占据了两个大厅,拱形天花板上绘有古代亚述[4]马鬃毛样式的雪青色骏马;不仅因为每张餐桌上都摆着一盏罩上纱巾的台灯;也不仅因为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门就餐;而且还因为,格里鲍耶陀夫餐厅的饭菜质量胜过莫斯科任何一家饭店,价格又很适中,完全可以接受。所以,实话实说的笔者那天在格里鲍耶陀夫铁栅栏边听到的一段对话也就不足为奇:

“阿姆夫罗西,今天你到哪儿吃晚饭?”

“还用问吗,当然是这儿,亲爱的福卡!阿尔奇巴利德·阿尔奇巴利多维奇今天悄悄告诉我,晚餐有现点现做梭鲈鱼,原汁原味清炖,手艺棒极了!”

“你真会享受生活,阿姆夫罗西!”瘦骨嶙峋、不修边幅、脖子上长着痈的福卡叹了口气,对唇红齿白、脸胖腮圆、一头金发的大高个诗人阿姆夫罗西说。

“我没有什么特殊享受,”阿姆夫罗西道,“只不过想活得像个人样。福卡,你是想说,‘科洛西姆斗兽场’饭店也能吃到梭鲈鱼。可是那儿一道梭鲈鱼要十三卢布十五戈比,我们这边只卖五卢布五十戈比!再说,‘科洛西姆’的梭鲈鱼是放了三天的。再又说,在那儿你保不准碰上哪个从戏院胡同闯进饭店的年轻人,被他用葡萄串儿打上一耳刮子。不,我决不去‘科洛西姆’,”美食家阿夫姆罗西声震林荫道地说,“你甭劝我了,福卡!”

“我不劝你去,阿夫姆罗西,”福卡尖嘶道,“在家里也一样吃晚饭。”

“在下能够想象,”阿夫姆罗西吹喇叭似的说,“你妻子怎么在公用厨房里拿小锅子现烧鲈鱼,还要原汁原味!嘻嘻嘻!……奥列武阿尔[5],福卡!”阿姆夫罗西哼着小调,径往凉台的帆布篷下走去。

哈哈……没错,有过这么回事!……莫斯科的老住户谁不记得大名鼎鼎的格里鲍耶陀夫餐厅!一客清炖梭鲈鱼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便宜货,亲爱的阿姆夫罗西!还有鲟鱼呢?银光闪闪的盆子盛着鲟鱼块,再配上虾仁和鲜鱼子?还有小碗香菇泥炖蛋呢?还有鸫鸟剔骨肉您不喜欢吗?配上地菇的?还有热那亚式烤鹌鹑?九个半卢布一客!更不用说爵士音乐,礼貌服务了!到了七月份,家人都去了别墅,您因文事急冗,在城里脱不开身,何不坐到这凉台的葡萄荫下,铺着洁净的台布,照着一片金黄灯光,来一盘时鲜蔬菜汤呢?您还记得吗,阿姆夫罗西?这还用问!从您的嘴唇就能看出来,您还记得。不光是您那些白鲑鱼和梭鲈鱼!还有应时的鸟、姬鹬、田鹬和丘鹬,鹌鹑和一般的鹬呢?还有在喉咙里咝咝响的纳尔赞矿泉水呢?!够了,读者,你要分神了!还是随我来吧!……

别尔利奥兹在牧首塘遇难的那个晚上,十点半钟了,格里鲍耶陀夫二楼上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聚到这里开会的十二位文学家,正苦苦等待着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的驾临。

莫作协理事会办公室的椅子上、桌子上,甚至两个窗台上都坐着人,大家觉得闷热难当。窗户敞开着,就是没有一点凉风吹进来。莫斯科的柏油马路积蓄了一天的热量,这时全部散发了出来,显然到深夜也不会凉快些的。姑母楼房的地下室是餐厅的厨房,从那里飘来一阵阵洋葱味儿。大家都感到口渴,坐立不安,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