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捕(第3/4页)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不知所措,但不多会儿他就忽然想到,教授必定是去了十三号楼,而且必定是进了四十七号宅。

伊万冲进单元楼道,飞上二楼,找到四十七号,急忙按响了门铃。没等多久,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来给伊万开了门,她对来人问也不问就走开了。

这一家的前室很大,看样子早已无人照管,高大的乌黑的天棚下,一灯如豆,从角落里散放出昏弱的光。墙上挂着一辆没有轮胎的自行车,地上放着一口包铁皮的大木箱。衣钩上方的搁架上摆着一顶冬天的皮帽子,两只护耳长长地耷拉下来。一间屋里正开着收音机,有个男人隆隆的嗓音在愤愤地吼着什么诗歌。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在陌生的环境中毫不惊慌。他直奔走廊,心里在想:“他当然躲进了浴室。”走廊里很黑。伊万撞了几次墙,看见一扇门底下有一条微光,他摸到把手,不很费劲地扭了一下。搭钩松开了,伊万真的来到了浴室,他想他的运气太好了。

可惜运气并不如他所愿!一阵湿乎乎的暖气向伊万扑过来,他借着加热器里的炭火光,看见墙上挂着几个洗衣盆,地上摆着一个搪瓷碎落、满是难看黑斑的浴缸。就在这个浴缸里,赤条条站着一位女公民,全身沾满皂沫,手里握着澡擦。女公民对闯进来的伊万觑起近视眼,由于光线太暗,显然把他当成了家人,只听她快活地小声说:

“基留什卡!别上这儿乱窜!你疯了吧?……费奥多尔·伊万内奇马上就回来。快出去!”她向伊万挥了一下澡擦。

这场误会不用说是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的错。但他不愿认错,还大声斥骂了一句:“哼,好个荡妇!……”不知为什么一转身又走进了厨房。厨房里没有人,昏暗的灶台上静静摆着十来个熄了火的煤油炉。一缕月光透过积年尘封的窗户,朦胧地照到一个满是灰尘和蛛网的角落里,那儿墙上挂着一幅被人遗忘的圣像,供龛后面露出两支婚礼上用的蜡烛。在这大圣像的下面,还挂着一张用别针别着的小小纸圣像。

无人知晓,由于何种念头的驱使,伊万竟偷拿了一支蜡烛,甚至还有那幅纸圣像,怀揣着这两样东西从后门跑出了陌生的人家。他一路喃喃自语,想起刚才浴室里的经历感到有些难为情,但不禁又猜想:那个厚颜无耻的基留什卡是何许人,那顶讨厌的护耳帽是不是他的。

诗人来到一条死气沉沉的空巷子里,四下张望寻找逃亡者,没有发现一点踪迹,他就坚信不疑地告诉自己:

“他必定在莫斯科河边!快去!”

真该问问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他凭什么认为教授一定在莫斯科河边,而不是别的地方。可惜此处竟没有可问之人。这条讨厌的巷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就来到了莫斯科河一处半圆形的花岗岩堤阶上。

伊万脱下衣服,交给一位和颜悦色的大胡子照管,大胡子正抽着自卷纸烟,身边放着一件穿破了的托尔斯泰式白短衫和一双松开鞋带的旧皮鞋。伊万挥挥胳膊让身子凉了凉,就一个燕式跳跃入水中。河水冷极了,他喘不过气来,脑中顿时闪过念头,害怕自己就此浮不出水面。亏得他终于钻了上来。他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惊恐地瞪着圆眼,在有一股石油味儿的黑色河水里,在弯弯曲曲的岸上灯光倒影之间游了起来。

湿淋淋的伊万爬上岸后,在堤阶上一跳一跳地走到大胡子照看衣服的地方,他发现,不但他的外衣失窃了,似乎连大胡子本人也被偷走了。刚才堆衣服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条条花衬裤、一件破旧的托翁衫、蜡烛、圣像和一盒火柴。伊万愤愤然却无可奈何,他向远方什么人挥了挥拳头,只好把剩下的东西将就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