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2/2页)

至于基督——他从来就是俄罗斯文学中的隐喻意象。在布氏经历的白银时代,基督的隐喻更趋于个性化和自由化,常常被随意赋予各种哲理的或象征的意义。与象征派的神秘主义不同的是,现实主义文学中的基督始终具有明显的此岸性和人本意义。基督是“全世界理想中的普通人”。(冈察洛夫)“他的脸就像大家的脸,衣服就像大家的衣服。”(屠格涅夫)布尔加科夫笔下的基督已不再是沉默的意象,而是一位对话天才和心灵导师,在他的感化下,最封闭的心灵也会豁然敞开。文化史研究表明:十九世纪以降,从莱蒙托夫、果戈理……直到布尔加科夫,强调基督此岸性的人本思想,犹如一条红线贯穿在俄罗斯文化人道主义化的进程中,并在两个世纪里影响着这个民族道德基础的形成。(A·达维多夫:《文化人道主义·俄罗斯的耶稣》,载俄《社会科学与当代》杂志,2001年第2期)正是俄罗斯精神文化中的基督情结在布氏的小说里升华为真善美的道德理想和终极感召,并从撒旦的去伪存真、耶稣的以善报恶、大师和玛格丽特的人性完美之爱以及彼拉多的千年悔恨中昭示了答案。

白银时代著名作家扎米亚京曾在其《论文学、革命、熵及其他》一文中预言:继承过去的现实主义,又容纳象征主义,把现实和幻想结合起来,便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后的新现实主义。从这个意义上说,布尔加科夫的小说称得上是二十世纪现实主义文学丰富发展的显例。他的名字可以当之无愧地跻于布宁、罗曼·罗兰、法朗士、加西亚·马尔克斯等现实主义创新大师之列。

《大师和玛格丽特》写成至今,已过去了大半个世纪。作者对他亲历的那一时代的积弊是有切肤之痛的。他用一支饱蘸辛酸和辛辣的笔,带着深邃的哲理思考,引领我们重新审视那一段历史,使我们从中受到教益。他为正义张目,鞭挞腐恶,歌颂真爱,并把一种奇幻诡丽的景观与浓郁凄绝的诗情结合起来飨人以艺术之美。我想,这便是今天布尔加科夫之所以拥有读者。

本书的俄文版本,笔者迄今所知,除一九六六年首印一种,尚有一九七三年、一九八三年、一九八九年几种,各版互有异文,详可参见原文附录中利·亚诺夫斯卡娅的校订手记。本书是根据一九八九年“第聂伯”文学出版社所出布尔加科夫两卷集的原文译出的。历时一年的工作,就以这篇赘言作为结束吧。

今夜月光甚好,掩卷无寐,吟得小诗一首,聊寄未尽之意:苍生噩噩鬼神嬉,满腹辛酸译大师。千古月明多少恨,豆篱瓜架雨如丝。

译者

二〇〇六年十一月改定于酡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