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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离脸色发白,半天才闭着眼睛说:“陈意志,你也跟着他们混账?他们宋家还有个像人的人吗?妹妹死了,妹夫在牢里,外甥很可能被冤枉坐牢,你们还只知道要钱!你们要马上把小英装殓好,先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再去想办法救她的儿子!”

孙离把电话掐断,骂道:“混账!混账!”

孙却拍着孙离的背,说:“哥,你干脆把手机关了,省心。”

孙离没有说话,他不能关手机。雪下得小些了,仍有细细的冰末在空中飘落。孙离想起殡仪馆里小英冰凉的尸体,她肯定干净衣服都没有的。她并不像她家里人说的那么傻,她只是不太聪明,心地却非常的单纯善良。

马波终于来电话了,说:“抱歉,十分抱歉。我在躲那个疯婆子,我自己也快疯了。孙离兄,什么大事?”

孙离深深提了几口气,才把事情原委细细说了。马波默默地听着,说:“今年是什么年成?怎么尽是悲剧呀?放心,江陀子的事我管到底!”

孙离道了谢,又说:“马波兄,你一个人东躲西藏也不是个法子,没事就到我家里来吧。”

马波说:“没事的,放心吧。亦赤有消息时,马上告诉我啊。”

孙离问:“马波兄,你自己的事有眉目了吗?你要考虑清楚啊。”

马波沉默片刻,说:“再看看吧。我真想离开这个名利场,找个地方好好地做做学问。”

过了几天,马波晚上到孙离家里来了,进门就摇头叹息。喜子倒了茶递上,马波喝了几口,说:“惨剧,痛!痛!”

孙离惊愕地望着马波,不敢问出什么事了。马波眼睛满是血丝,说:“江陀子自己想坐牢!”

孙离听了,坐直了身子,问:“怎么回事呢?”

“拆迁公司同江陀子私了,江陀子承担全部责任,入罪坐牢。拆迁公司承诺他在服刑期间工资照发,月薪一万。先按三年徒刑一次付清,三十六万。案子判了之后,按实际刑期算账,多了补,少不退。”马波说。

“你见了江陀子?”孙离问,“拆迁公司这么轻易就肯付钱?”

马波说:“我见了。江陀子谁都不信任,他知道我是你的朋友,知道我就是帮他找工作的人,他才肯同我讲话。他家里人把这事捅给了媒体,拆迁公司和有关方面都怕把事情弄大。他们的危机处理做得密不通风,这事儿现在还不见一字报道。”

孙离问:“江陀子真心愿意,还是被压服的?”

“真心愿意的。”马波说,“我安慰江陀子,叫他不要害怕。我说他的案情可斟酌之处多,可以争取判缓刑。江陀子一听急了,他一定要真坐牢,怕缓刑公司会扣钱。”

喜子听着眼泪婆娑,说:“这孩子,怎么不把尊严荣誉当回事呀?坐牢可是终身污点哪!”

孙却轻声说:“嫂子,你这是读书人的迂。很多老百姓碰到这种事,都只是要钱的。”

小君听着恨恨的:“怎么能只认钱呢?正义不要了?公理不要了?”

孙却望着小君说:“你比嫂子更迂!不是老百姓只认钱,他们太卑微了,自认命贱。坐牢还有钱发,不如坐牢。你们讲的正义、公理、尊严、荣誉,对他们一文不值!”

马波长叹一声,说:“这孩子很懂事。听他说话,我把孙离当初告诉我的他的坏毛病完全忘记了。他说奶奶老了,爸爸还有三年就从牢里出来。他现在起坐三年牢,就同爸爸一起出来。他想用这些钱把家里老房子翻新,余下的钱做本钱,跟爸爸一起开个小门面做生意,爸爸就不用再摆小摊受欺负了。孙离,我听得身上阵阵发麻。”

孙离回想起在何公庙里看到的江陀子,从没听他开口说过话。他们一家受欺负多了,畏惧所有的人,不信任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