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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孙却,你可以说他是奇才,也可以说他是乱世英雄。”孙离说了很多孙却的故事,不由得叹息,“当初我只恨他不肯读书,他如今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文凭也比我高,早就是博士了。也不知道他的博士是花钱买的,还是认真读出来的。他找了个女大学生成了家,我那弟媳漂漂亮亮的,十分能干,人也贤惠。”

因孙离说到自己弟媳,李樵无端地想到了妙觉师傅,便说:“我后来老想起那位妙觉师傅。那么美的女人,又是那么聪明,怎么就出家了呢?年纪轻轻,未必就经历过逃不过的事了?”

孙离说:“出家的理由千百种,总之都是佛缘。你一说,我想起那天她的诗了。记不全,后面两句记得,黄莺隐深树,能拣一枝依!我当时觉得这两句有思凡之意,不敢唐突说出来。”

李樵想了想,又笑笑,说:“你是心里有什么才想到什么吧?人家是喜欢黄莺隐深树的自由自在呢!出家人,喜欢的就是隐嘛。我最喜欢那两句,性空尘市远,弦静妙音微。很合那天夜里妙觉抚琴的意境。”

听见有人说笑着走过来,两人就不说话了。李樵无意间把伞放低些,孙离也把野芋头叶往前额处拉了拉。

孙离说:“这叶子贴在额头上凉凉的,好舒服。”

李樵不作声,低头添茶。

一对中年男女从孙离和李樵前面走过,那男的大声说:“他不可能怀疑的,你的话他最相信了。”

“你要对他讲反话,不显得我俩是一伙的。”女的笑道。

过会儿,那对男女又走过来,听那女的说:“你得先投几十万,他才会相信。我俩一联手,他的两千万就血本无归。再不要别人插手,这两千万都是我俩的。”

“我肯定会出的,只要能让他相信,我再多投些都行。”男的声音很大,就像要说给全世界人听。

李樵等那对男女走远了,看看时间,说:“老头子,找个地方吃中饭吧,有些饿了。”

走上河堤,正好看见刚才那对男女。男的足有一米八,五十多岁年纪,脸上堂堂正正。女的约三十来岁,长得明眸皓齿,玉人一般。

女人打开停在路边的奔驰车,回头说:“说好了啊。”

男人开的是奥迪,高声回道:“依计依计,一言为定。我还等着这家伙的钱换房换车呢!”

李樵上了车,问孙离:“推理小说家,你猜猜看?”

孙离摇头半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都说相由心生,你看这对男女,哪里像恶男坏女?男的仪表堂堂,女的相貌高贵,说起设计害人的事,居然谈笑风生,也不怕别人听见!”

“不说了,想着就恶心。老头子,快找地方吃饭去。”李樵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孙离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说:“我带你去个地方,绝对叫你意想不到!”

孙离把车开进河边的一条小巷子,拐七拐八地打转转。路很窄,碰上对面来车会很麻烦。两边的墙上,隔不远就有个大大的“拆”字。

孙离说:“我总有些奇怪的联想。看见这拆字,我就会想起小时候见过的生死牌。”

“什么生死牌?”李樵问。

“枪毙人的时候,插在死刑犯脖子后面的牌子。”

李樵问:“你怎么什么可怕的吓人的事都知道呀?”

孙离说:“小时候,县里每逢杀人,都要开万人公判大会。我们小,跟着去看热闹。看不清楚,就爬到树上,爬到电线杆上,爬到屋顶上。我小时候,爬树像猴子。只听得死刑一宣布,就有人拿着长长的木牌子,往犯人脖子后面重重地插下去。一插,我就全身发麻,就像插在我自己的脖子后面。我总担心木牌子不是隔着衣服插,而是直接贴着背上的皮肉插。”

“拜托拜托,别讲了,别讲了。你的描写已经很细致了,我感觉自己背上的皮被木板铲掉一块。”李樵不停地摸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