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6页)

喜子头往前倾了一下,谢湘安看见她的发丝在阳光照射下像镶了金边。他从后面看着喜子的马尾辫,竟然有些少女的姿态。

喜子上中学梳着两条辫子,上大学后梳一个马尾辫,一直梳到现在。结婚时烫过一回头发,她后悔了好多年。她在头发上花的时间最少,不染,也不烫。每天早晨起来,她用木梳把头发梳抻透,用一个黑丝绒发箍扎在脑后。

她梳头发的时候闭着眼睛,尽量把每一处头皮都刮遍,才舒舒服服地张开眼睛。偶尔碰上有些很正式的场合,她就会把头发放下来,梳成披肩直发。

喜子不说话,谢湘安就安安静静坐着。他偶尔也侧过脸望她一望,很自然地笑笑。喜子一直想问问谢湘安,那个叫熊芸的姑娘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也算是关心年轻人吧。又想谢湘安这么细心地照顾自己,是不是把她当成妈妈辈的老年人了?

喜子装作很随便的样子问:“小谢,那天在苍莨山上和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很漂亮啊,你的女朋友吧?”

谢湘安忙说:“不是不是,她还是个学生呢,才刚刚二十岁,在我们师大上二年级。她家和我家是邻居,我看着她长大的,怎么可能。她爸爸妈妈托我照顾她,她也常常来找我玩。”

喜子看他急于辩清,着急得脖子都直了,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高兴。谢湘安说过,他的家乡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湖边,那里有座很大的石化工厂,厂区职工家属有两三万人,职工医院、幼儿园、学校,什么都有。谢湘安的父母在职工医院工作,父亲是医院院长,母亲是妇产科医生。

谢湘安停了一下,望了喜子一眼,说:“那孩子,麻烦呢。我爸爸妈妈和她爸爸妈妈是医院同事,她家还和我家住对门。”

喜子等着谢湘安往下说,他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说下去。

中午,汽车停在生活服务区休息。谢湘安先站起来,望着喜子说:“去吃饭吧。”

谢湘安并不问喜子要不要吃饭,先下了车,站在车门边等着。喜子低头下车,他很自然地牵住喜子的手。

喜子笑笑,说:“我还没老到这个地步呢。”

谢湘安很认真地说:“你不老。”

他这句话里有郑重其事的意味,喜子听了不禁悚然一惊。太阳光直直地射下来,喜子抬着头,眯起眼睛找到天上的太阳。她看见一个一个光圈,水波一样漾开去,闪烁着彩虹一样的颜色。

喜子闭上眼睛,头有些发晕。谢湘安调来图书馆这几个月,她不知不觉在心里对谢湘安滋生了柔情。喜子想,我这真是母爱泛滥。“我和谢湘安已经不是一辈人了。”喜子这样自宽自解,可又觉得自己分明是想多了。

服务区有快餐厅,卖关东煮、玉米、粽子、肉包子和方便面,餐厅里人挤来挤去。谢湘安让喜子在桌边坐好,俯身问她:“想吃什么?”

喜子很想吃一根煮玉米,转念一想,啃玉米时的样子难看,龇着牙,嘴角上沾着没嚼碎的玉米粒,手还黏糊糊的。

她正犹豫,谢湘安柔声说:“吃根玉米吧,再吃点煮豆腐。”

谢湘安买来了煮玉米和关东煮。关东煮里有油豆腐,有海带,也是喜子爱吃的。谢湘安也吃了一根玉米,一碗关东煮,还吃了两个大肉包。他吃东西嘴张得大,一咬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很享受的样子,并不让人觉得粗鲁。喜子也开心地啃着玉米,玉米粒又嫩又香,一口咬下去,满是清甜的汁水。

谢湘安还买了些橘子,剥好皮递给她。喜子望望他,说:“你这样周到,好像我是个生活低能儿,连吃橘子都不会了。”

谢湘安说:“不是不是,你就让我假装一回绅士好了。当绅士的感觉很好的。”

他自己也剥了一个橘子,掰一瓣放到嘴里,酸得连连抽气,龇牙咧嘴,眼睛里泪光闪闪。他正想用手去擦眼泪,喜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别擦别擦,傻孩子,你手上尽是橘子皮的油,越擦眼睛越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