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3/4页)

从心直口快的潘广凌脸上收回目光,卓思衡已唤作和和气气的笑颜对宋蕴和说道:“那一言为定,多谢宋掌柜辛劳领路,我虽是官身,可瑾州诸地好些风土人情山水物产都不甚熟悉,有劳你见多识广为我讲解一二,也好多见些世面,日后述职总不好三年仍是只知庙堂,不晓俗务。”

宋蕴和请卓思衡去自家茶园当然是无利不起早有自己的打算,见他这样乐意,心下自然松了口气,连道岂敢岂敢,再看吴兴和潘广凌的脸色都是不大好,他也不多言,只举杯邀两人一同给卓思衡敬酒,恭祝此行顺畅。

夜里窑厂给卓思衡安排了住的地方,他自进屋脸色就一直冷着,潘广凌知道是因为自己之前抢话的缘故,待陈榕去取热水时主动向卓思衡承认错误:“大人消消气,我不该唐突替您说话,我知错了。”

卓思衡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但他觉得,有时候也不能一味宽劝,要来点严厉的措施,让潘广凌意识到许多事自己会给他机会,但旁人不会。于是他拿出自己这辈子最严厉的语气说道:“你好大的官威,替我来做主!我问你,来之前我对你说过什么?”

潘广凌见卓思衡动了真气,心里一虚,声音都抖了起来:“大人要我切勿急躁……凡事先想再说……”

“我又送了你什么?”

“大人送了我一本《韩非子》和一条熟牛皮的腰带。”潘广凌不等卓思衡再发问,接上话继续,“大人此举的用心是想借用书中典故勉励我,《韩非子》里说‘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心缓,故弦统以自急。’大人也像西门豹一样送我条柔软的腰带,要我记得想做得西门豹这样于地方造福的官吏,不止要急民之所急,更要懂得急缓自如,莫要心性只躁不沉,坏了处事。”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何不照做?”卓思衡冷起面目来训人时,倒真像御前的官吏,拿得出一股天威熏陶过的气势,令人不自觉胆寒。

潘广凌也不是替自己辩解,他只是真的出自内心道:“我担心宋老三有其他打算,想支走大人,让您不好在此地施展,又影响了窑厂的要务。”

“为此地着急的人不止你一个,就算只有你一个,你也不该凡事不过思路就先开口。以后不许这样答话!再有一次,我就只当你是个六曹的下属,想跟我去各地查访是不可能了,以后官府里遇到也最多打个招呼问个政务,别的话一句也不会对你多说。”

潘广凌急得快哭了,他这辈子没有这样佩服一个人过,只盼着能多学些为官做人之道,将来一并造福百姓功业一方,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五内俱焚悔恨不已,发誓绝不再犯。

于是第二天上路时,潘广凌极为安静,就连宋蕴和谦让他饮水歇息的垂询都只点头摇头作答,卓思衡看了实在哭笑不得。

但他也顾不上想这些。宋蕴和说话虽是温文尔雅,却比官场混过还会套话,卓思衡总能顺着他的话说出些自己的情况同时,再讨回些消息,从不吃亏。

宋蕴和觉得这个年轻小官表面上温和儒雅,实际暗藏机锋,几次好险被绕出些有的没的,不若放开话题,大方说些旧交出来,探看一下他是否有背景与交情。

“不知贵郡何刺史与崔长史都还好?”宋蕴和在歇脚的间歇检查过驮队,在沿路的山驿命人为卓思衡和潘广凌泡好了茶,继而攀谈到安化郡的故交身上,“从前何刺史在江南府时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和崔长史倒是不熟,不过我那儿子却是见了他就要怕的。”

看他笑呵呵的样子拿出自己家琐事说道,又攀扯上自己的顶头上司,卓思衡也顺势问下去:“我初来乍到,只知何刺史文采斐然,崔长史精通金石,只可惜从前未有交集,原来崔长史倒是和宋掌柜有亲故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