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4/5页)

感谢上帝。

“他走了。”她对男孩念叨了一句,又用鼻子磨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来吧,索菲。”她抱着丹尼尔走进了仍旧飘荡着刚煮好的咖啡和男士古龙水味道的客厅,开始了自己一天的生活。

从伊莎贝尔有记忆以来,人们就一直说她是个冲动的姑娘。这个形容词后来变成了鲁莽,最近又变成了不顾后果。在过去的一年中,她成熟了许多,足以看清这其中的真相。小时候,她总是一不做二不休,事后才会考虑后果。这也许是因为她太久都是孤身一人的关系。从没有人可供她试探意见,做她的好朋友,也没有人可以与她共同制定战略,解决她的问题。

除此之外,她一向不擅长控制自己的冲动,这也许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如今,她知道了害怕的意义,也知道了太过渴望某种东西——或者某个人——会让你的心感到疼痛。

往日的伊莎贝尔只会告诉盖坦自己爱他,然后顺其自然。

现在的伊莎贝尔却想不付出任何努力地走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再被人拒绝。然而,他们正身陷战争之中。时间是奢侈的,因为没有人能够拥有更多;明天就像黑暗中昙花一现的吻,朝生暮死。

她站在安全屋里那个被用作厕所的狭小尖顶碗橱里。盖坦倒了几桶热水给她洗澡,于是她躺在铜澡盆里尽情享受起来,直到水温凉下来为止。墙上那面破裂的镜子歪歪斜斜地挂着,让她的影子看上去也是支离破碎的,一边的脸庞比另一边的微微低一些。

“你怎么能感到害怕呢?”她对自己的影子说。她曾经冒着大雪翻越过比利牛斯山,在西班牙人的探照灯下游过比达索阿河湍急冰冷的河水;她还曾要求一个盖世太保提着满满一旅行箱的假文件经过德国检查站,就“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强壮,而她在奔波的旅途中已然筋疲力尽”。可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过。她突然明白了,原来一个女人可以为了一个选择改变她的一生,将自己也连根拔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条破烂的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回到了安全屋的主卧室。她在门口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好平复自己猛烈的心跳(她的尝试失败了),然后打开了门。

盖坦正衣衫褴褛地站在黑乎乎的窗户旁边,身上依旧沾着她留下的血迹。她紧张地笑了笑,把手伸向了塞在胸口处的毛巾一端。

他一下子愣住了,似乎在她心跳加速的同时停止了呼吸。“别这么做,伊莎。”他眯起了眼睛——以前她会认为这意味着愤怒,现在的她是不会上当的。

她解开浴巾,任由它垂落到地板上。裹在她肩膀枪伤处的绷带成了她此刻身上唯一穿着的东西。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问。

“你知道的。”

“你太单纯了。这是战争,我是一个罪犯,你到底需要多少个理由才能远离我呀?”

他们在为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争吵。“如果换一个时代,我会让你来追我的。”她说着向前迈了一步,“我会让你跳过铁环才能看到我的裸体,可我们没有时间了,不是吗?”

她从对方的沉默中感觉到了一丝悲哀。从开始到现在,这一直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实——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来不及对彼此大献殷勤,坠入爱河,然后结婚生子。他们也许甚至不会有明天。她憎恨自己的初夜将沐浴在悲哀之中,沉浸在一种得而复失的感觉里,然而这就是眼下的世界。

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她想要他成为躺在自己床上的第一个男人,她想要永永远远地记住他。

“修女们总是说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想她们指的下场应该就是你。”

他朝她走了过来,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庞,“你吓坏我了,伊莎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