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8页)

打开妈妈的首饰盒,她低头凝视着里面的天鹅绒内衬。不久之前,那里还摆放着不少人造有色玻璃首饰以及许多好货。几对耳环、一只银丝手镯、一枚用红宝石和铸铁做成的胸针,如今那里却只剩下了几颗珍珠。

薇安妮脱下一只连指手套,用手掌捧起了那些珍珠。只见它们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如同年轻女子的肌肤一样富有光泽。

它们是她与母亲之间仅存的一点联系了——也是她的家族最后的一点遗产。

索菲本可以在自己的婚礼上戴上它们,或是把它们传给自己的女儿。

“不过她今年冬天就要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去了。”薇安妮说。她也不确定让自己的声音哽咽起来的是忧伤、悲痛抑或是解脱。家里还有东西可以变卖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幸运的事情才对。

她低头盯着那些珍珠,感受着它们在自己手掌中的重量以及它们从她的身体里吸收热量的过程。某一个瞬间,她看到它们散发出了无尽的光芒。紧接着,她无情地戴上了手套,沿着梯子爬了回去。

荒凉的寒冷冬日又过去了三个星期的时间,贝克还是杳无消息。二月末的一个寒冷的清晨,薇安妮伴着沉重的头痛和高烧醒了过来。她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爬下床,缓慢地从床上拿起一张毯子裹在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即便身上已经穿了一条裤子、两件毛衣和三双袜子。屋外咆哮的狂风冲撞着百叶窗,吹得遮光布下面冰封的玻璃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响声。

她慢慢吞吞地做着早上例行的事务,试着不让自己深呼吸,以免让咳嗽涌上胸口。尽管她长满冻疮的双脚每迈出一步,疼痛都会蔓延开来,她还是用稀稀的玉米糊给索菲做了一顿贫乏的早餐。吃过饭,母女俩出门走进了漫天的大雪中。

她们在沉默中步履艰难地走到了镇子上。雪还在无穷无尽地下着,把她们眼前的道路都铺成了白皑皑的一片,还把树木裹得严严实实。

教堂坐落在镇子边缘的一块凸起的小高地上,一边紧挨着河流,另一边则是老修道院的石灰墙壁。

“妈妈,你还好吗?”

薇安妮再一次向前耸起了肩膀。她捏了捏女儿的手,除了连指手套的手感之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股气息断断续续地冲撞着她的肺部,让她感觉胸口像着了火一般。

“我很好。”

“你应该吃点早餐。”

“我不饿。”薇安妮说。

“哈。”索菲嘟囔了一句,继续在大雪中步履艰难地向前走去。

薇安妮领着索菲走进了教堂。这里暖和得连她们嘴里喷出的哈气都消失不见了。中殿优雅地向上拱起着,看上去像是一双紧握着的祈祷的手,两边固定着优美的木梁,彩色玻璃窗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色彩。大部分的靠背长凳都已经坐满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日子里,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冬季中。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在中殿里叮叮当当地回响起来。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将大雪中残留的一丝微弱的自然光挡在了门外。

约瑟夫神父走上讲道坛。在薇安妮的一生中,这位慈祥的老神父一直都主持着这座教堂,“今天,我们要为那些死去的男同胞们祈祷,我们祈祷这场战争不会再长久地持续下去……祈求反抗敌人、保持真我的力量。”

这并不是薇安妮想要听到的布道。她之所以会到教堂里来——不畏严寒——是为了让神父的布道在这个礼拜日中安抚她,用类似“荣誉”、“责任”和“忠诚”之类的词语来启发自己。可今天,那些理想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一个人怎样才能在病入膏肓、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保有自己的理想?她该如何在接受敌人施舍的食物时面对自己的邻居,即便那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口粮?其他人比她更加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