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8页)

或许她错了。他并不在这里,永远也不曾注视过她、等待过她。也许她只不过是一个傻姑娘,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街头,对一个不想要她的男人心存渴望。

不。他就在那儿。

这一年的冬天比去年的还要糟糕。一位愤怒的神明用铅灰色的天空和坠落的雪花猛攻着欧洲。日复一日,再复一日。对于一个已然变得荒凉而又丑陋的世界来说,这样的寒冬无疑是残忍地雪上加霜。

和占领区的许多小城镇一样,卡利沃也变成了一座绝望的孤岛,仿佛与世隔绝,村民们对于周围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在生存都变得如此艰辛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有时间会钻研传单、寻求真相。他们只知道自从美国人参战以来,纳粹们开始变得愈加愤怒和吝啬。

1942年2月初的一个阴冷的清晨,黎明还未到来。树枝啪的一声被雪压断了,窗玻璃看上去就像是池塘里破裂的冰块。薇安妮早早醒了过来,久久地凝视着卧室的人字形天花板。一阵头痛猛地袭上她的太阳穴,她感觉浑身冒汗、疼痛难忍。吸气时,她的肺部感受到了灼烧的感觉,让她不禁咳嗽起来。

她并没有兴趣从床上爬起来,却也不想把自己饿死。这个冬天,她们的定量配给卡已经愈发没有用处了,因为根本就没有食物、鞋子、布料或皮革可供分配。薇安妮已经没有烧炉子用的木料了,也没有钱支付电费。在煤气如此珍贵的情况下,就连洗澡这种简单的事情也变成了需要忍受的累人工作。她和索菲像小狗一样抱在一起睡觉,身上盖着成山的棉被和毯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薇安妮已经动手烧掉了任何木质的物品,还卖掉了自己的贵重物品。

此时此刻,她几乎把自己拥有的每一件衣物都穿在了身上——法兰绒裤子、她亲手织的内衣、一件旧羊毛衫和一条围巾,可起床后还是在不停地发抖。她的双脚一触地就因为冻疮而痛得抽搐起来。她抓过一条羊毛裙,把它套在裤子的外面。这个冬天她瘦了不少,因此不得不用别针把裙子别在腰上。她咳嗽着走下楼梯,呼出的白色气团几乎瞬间就消失在她的眼前。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客房的门口。

上尉已经离开好几个星期了。尽管薇安妮痛恨承认这一点,但在这个时节,他的离开比他的出现更令人难熬——至少他在的时候家里还能有饭可吃、有柴可烧。他不愿意让屋子里冷冰冰的。薇安妮告诫自己尽可能少吃他提供的食物——她告诉自己,饥饿是她的责任——可什么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受罪呢?难道薇安妮真的要让索菲饿死,才能证明她对法国的忠诚吗?

黑暗中,她在原本已经穿了两双袜子的脚上又多套了一双满是破洞的袜子,然后把自己裹在毯子里,戴上了她最近用索菲的旧婴儿毯制成的连指手套。

在结着霜的厨房里,她点起了一盏油灯,举着它缓缓走到室外,一边费力地喘着气一边爬上了光滑结冰的山坡,朝着谷仓走去。途中,她还两次滑倒在结冰的草坪上。

即便她戴着厚厚的连指手套,谷仓的金属门把手摸上去还是凉得要命,她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地把门推开。走进谷仓,她放下了油灯。在她的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挪动汽车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她痛苦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心一横,走向了汽车。她挂上空挡,然后弯下腰抓住保险杠,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动着车身。汽车缓缓地向前挪动着,似乎是在对她指指点点。

看到活板门露了出来,她取回油灯,慢慢地沿着梯子爬了下去。在她遭到辞退、家中的积蓄也被用尽的那漫长而又黑暗的几个月中,她已经卖掉了家中一件又一件的珍宝:卖画赚来的钱换来了冬日里鸡兔所需的饲料,利摩日的茶具套装换来了一袋面粉,银质盐和胡椒罐换来了一对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