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4/5页)

顾嘉年听到这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暗自庆幸自己还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找对人了。

原来沈教授和他儿子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龃龉。

她蹙着眉头思索着,觉得心里的疑问逐渐得到了解释。

难怪沈教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件事里,不仅迟晏有心结,沈教授自己更是有难以跨过的心结。

——“别说写序了,我们送过去的打印试读版,他都没拆封。”

——“先生并不愿意看我的书,送去几次样稿都被退回了。”

顾嘉年心里猜到了几分沈晋的心理。

愤怒倒是其次,更多的或许是痛惜。

沈先生一路旁观沈乐安做错一次选择后,再也写不出任何像样的东西,反而屈从于金钱**,越走越偏。

他下意识地觉得迟晏或许也会重蹈沈乐安的覆辙。

所以他不愿、甚至是害怕看迟晏的新书。

他怕继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再次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灵魂——来自他最得意的学生。

“文人一旦出卖了信仰,往后的作品就再也找不回灵魂。”

沈教授的话其实没错。

顾嘉年想起去年在爬墙虎别墅,迟晏曾经给她看过的那十六个截然不同的开头。

连她都能看出来哪个是他的风格,他自己却始终难以定夺。

在长期模仿另外一个人的文章、亲手抛却自己的写作模式之后,再写出来的东西难免会带上属于别人的印记。

从二十岁到二十三岁,迟晏代笔写完《荒原》之后,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写出过任何新作品。

可想而知,那三年里,他拼命地想要找回自己,那无数张弃稿上,那十六个五花八门的开头里,统统写满了他的彷徨无措、挣扎与不自信。

可迟晏终究不是沈乐安。

他有底线,有年少时期不可一世的骄傲与信仰。

因此,哪怕现实消磨下走错了一次路,哪怕蹉跎了三四年的时光,哪怕此生永远不再提笔。

他依然在挣扎着,想要找回他自己。

顾嘉年想到这里,眼眶有点热。

她爱的人,就算曾经被现实短暂压弯过脊骨,哪怕满身土与泥,依旧是那个清风霁月的耀眼少年。

顾嘉年站起身,讷讷地向郑齐越道别,而后匆匆走出中文系办公楼。

冷空气让她镇定下来。

——那么,只要沈教授能有机会看看《林中人》,他就该明白。

——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在渡过那程布满泥沼的山水后,没有辜负他。

*

十二月进入中下旬。

昼山接连下了几场雪。

南方的雪不如北方那般狂烈,而是时不时雨里夹些雪粒,偶尔又是细密的雪沙子,绵延悱恻。

昼大新生们进入了第一学期最后阶段的考试月。

沈教授的文学鉴赏课虽然没有考试,但有一个大作业。

学生们需要挑选一部作品,写一篇鉴赏小论文。

上课的毕竟都是大一新生,要求不高。这鉴赏小论文不用太长,四五页就行。

这工作量并不算多,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早早地就交了。

可直到大作业截止的那天晚上,顾嘉年才敲响沈教授的门。

几分钟后。

年近六旬的教授目光震动着,视线掠过女孩子明亮的双眼和眼底青黑的眼圈,慢慢落回到桌上那叠厚厚的文稿上。

封面写着。

《大兴安岭的林中人》鉴赏与分析。

作者:昼大中文系大一三班,顾嘉年。

原著作者:砚池。

教授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翻了翻页码。

四十九页。

那么厚厚的一捆纸张,与其他学生们交来的四五页的论文相比,如同深海对沟渠。

十四天的时间里。

四十九页的论文。

说是逐字逐句分析都不为过。

冬日灰闷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