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知己者(第2/4页)

“自然。”他道,“他定会信你。”

阿萝抿起唇儿,笑得腼腆:“那你只管等我消息。”

她踮足,偎着爱人,予他一枚回吻,便旋身离开,随少年走入偏殿。

……

离了阿萝,殿外又现冷寂。

孤月高悬颅顶,照出夏末秋初的树影,甫有风拂,便沙沙作响,捣碎满地白光。

魏玘负手,仰望陌生的殿阁。

于他身后不远,川连默立,像霎时老去的一枯树,生根似地扎在地上。

树不会说话。殿阁亦然。

可偏有人寻找答案,要二者剖白——

“说吧。”

川连叹息道:“您已经知晓了。”

魏玘回首看他,口吻比水还淡:“本王要你亲口道明。”

亲口。川连微微一怔。

他抬起视线,看向魏玘,心神倏而恍惚,记起了从前的雨夜。

当时,他蜷缩在地,被淋得湿透,浑身颤抖不止。半昏半醒间,他看见压顶的沉云,天光乍破一刹,落入居高临下的双眼。

那是狼一样的、冷冽的双眼,深沉如夜,漆寒幽幽。

过往与此刻重叠。川连面露苦笑。

他早有预见,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可落子无悔,他必须为从前种种付出代价。

是该由他亲口解释、阐明原委。

“方才那少年是我七弟。”

“我,七弟,乃至江阳宋氏所有族人,均是效力于今上的绣衣使。”

“一臣不事二主。可我别无选择。”

“先祖誓言不可弃。天恩厚泽不可忘。圣人诏命更不可违。”

所有的一切均系命中注定——远在四朝之前,宋氏先辈就与天家定下了契约。

江阳宋氏原是大户,却家道中落,只余三世长房远志一脉,与妻儿卧薪尝胆,力求光复家门。

只惜宋妻貌美,被乡绅觊觎。远志受其迫害,与妻儿阴阳两隔。

他万念俱灰,如野狗般流离街头,被潜龙时的四皇子魏景所救。魏景中正无私,听其遭遇,对恶人严惩不贷,助其报仇雪恨。

为报恩情,远志自此跟随魏景,成为皇子随侍。

二人意气相投,结为知心好友。魏景更是知人善察,动用皇子之权,举荐远志入朝为官。

后来,魏景登基。彼时朝堂风雨如晦,贪官污吏营私舞弊。魏景有心革查奸佞,却苦于未得证据,遂与远志商谈计策。

远志自请伪作佞臣,混迹于蠹役之中,搜罗罪证,终将奸佞一网打尽。

尘埃落定,朝野一时清明。为免枉法之事死灰复燃,更求大越江山久安长治,君臣相对,秉烛长谈,终于作出决定。

——即以宋氏远志为首,以宋氏子孙为众,领绣衣使之职,掌讨奸治狱之权,抹个人名讳,作百千面貌,听候圣人调遣。

自此,江阳宋氏凋敝入泥,绣衣直指应运而生。

宋氏后代自幼受训,习拳脚、兵器、易容、刺杀等,抛却身份与意志,唯皇命是从,做天子需要之人,行天子需要之事。

帝位更迭,龙椅代代交座。天子身侧,绣衣使如影随形。

身为宋氏后人,川连亦是其中之一。

父亲领今上密令,远赴巫疆,少与妻子团圆。他便在时任绣衣使之首的祖父身边,经受万般磨砺,锻出过人的身手和技巧。

他年少通透,心知自己乃是天子掌中刀、袖里剑,只严以律己,欲为今上发挥所长。

比起兄弟姐妹,川连确实成绩斐然。

无论刺杀、监视、探听、窃取,他都完成得天衣无缝。

他一度以为,自己余生也将随先人步伐、前赴后继——直到某日,魏翀召见他,命他潜伏至二皇子魏玘身侧。

此事后果如何,川连心知肚明。

一旦暴露身份,魏翀不会保他;跟随魏玘,会受太子党羽刁难;纵使魏玘得胜、继承大统,获知绣衣使存在,定也容不下他这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