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越战中的英雄士兵(第5/27页)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的外祖父在座位上动起来。我感到船在晃。我回过头去,看见他正要走过来帮我。他走到隔开我们的长椅时,脚踩在了我的空瓶上。他的脚踝扭伤了,脚扭向一边,身体一歪,向后倒去,他的大腿撞在了船的一边,手在空中摆动,他的躯干猛地扭过来面向水面落入水中。河水吞没了我的外祖父,溅起的水花湿透我全身。

他消失在幽暗的水中,我大喊着他的名字。我又喊了两次后,他冒出水面,想要抓住船,他的手还差一便士的宽度就抓住边缘了。他的第二次尝试没有那么近。水流将他吞噬,把他从我身边带走,而我愚蠢地坐在那里紧握那根锚索,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我松开绳索,船就可以顺流而下漂到我的外祖父身边,起码可以漂流大约二十英尺。等他恢复平衡时,他已经远超出了船的范围,即使我松开了锚索。

我叫喊,我祈祷,恳求他游泳。一切发生得太快。

之后一切演变到难以想象的糟糕层面。外祖父在水里翻来覆去,他挥动着胳膊,企图抓住水面,他的腿被藏在暗水中的什么东西绊住了。后来,警长告诉我妈妈他的靴子卡在了水下一棵枯萎的三角叶杨树的树枝上。

我看着水流没过他的头顶,他拼命把脸露出水面。他的救生衣没有拉上,它拉扯他的胳膊,在他的头顶缠结,他的上半身扯动着被缠住的靴子。那时我才想到松开我的绳索。我放开绳索,用我的手划桨,直到绳子在离我的外祖父三十英尺的地方啪嗒一声拉紧。我能看见他抓挠撕扯想摆脱救生衣。我不能移动,不能思考。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喊着,直到外祖父不再动弹,在水流中瘫软地浮起来。

我把我的故事告诉卡尔,忍住泪水,不时停下来平复心情。直到我讲完,我才发现卡尔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上试图安慰我。令我惊讶的是,我没有推开他。

“你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他说。

“我不知道,”我说,“过去的十年,这是我一直试图对自己讲的弥天大谎。我本来可以把瓶子放进垃圾袋。我本来可以在他落水时松开绳索。我在钓具盒里有一把刀,我本来可以把缆索砍断救他。相信我,我在心里重温了一百万次。我本来可以做一百件不同的事。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只是个孩子。”卡尔说。

“我本来可以救他,”我说,“我有两种选择:尝试或观看。我选错了。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

“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我打断道。

珍妮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转过身来。“抱歉,乔,”她说,“探视时间结束了。”我看了下墙上的钟,已经八点过十分了。整个拜访期间我一直在讲话,我感觉精疲力竭。有关那可怕一天的记忆,被卡尔·艾弗森割断系泊绳索,在我脑中自由地旋转晃动,让我头昏脑涨。我感觉受骗了,因为我们没有抽出时间来谈论卡尔。但与此同时,将我的秘密告诉了他人,让我感到如释重负。

我站起身,为超过了允许时间对珍妮特道歉。然后我向卡尔点点头取代道别,离开了。走出休息室时,我停下来回头看向卡尔。他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对着他在黑色玻璃上的影子,他的双眼紧闭,似乎在强忍住一种深沉的痛苦,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癌症还是别的事情。

为了平静下来,回去的路上我打开车内破旧的扬声器,放起摇滚经典,跟着那些昙花一现的“一曲歌手”[1]一首接一首地唱,直到将脑中的阴暗想法驱逐出去,代之以卡尔提到的有关游戏的主意。没错,做游戏的提议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想到又有借口与莱拉待在一起让我感觉好了些。回到公寓后,我在箱子里找出了装有卡尔工具棚起火照片的两个文件夹。我花了半小时确定我找的图片是对的,然后我把文件夹夹在胳膊下,去莱拉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