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越战中的英雄士兵(第4/27页)

卡尔低头看着他的手,继续说道,“你不必告诉我,”他说,“那不是我们的交易——”

“我眼看着我外祖父死去。”我脱口而出。这句话从我脑中脱离,在我能阻止之前从我的嘴里发出。卡尔看着我,我的打断让他吃了一惊。

就像一个攀岩跳水者离开歇脚的安全之地,那勇敢或莽撞的一刻开启了我没法逆转的行动。我看向窗外,卡尔曾多次这么做,从我的记忆中搜集细节。等我的思绪足够清晰,我再次说话,“我从没告诉任何人,”我说,“但他是因我而死。”

对于我的外祖父比尔,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他的双手,强壮的斗牛犬手,又短又粗的手指如同带耳螺母一般,而在他修理那些小工具时这手指动作又十分敏捷。我记得小时候他握住我的手,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我记得他用十足的耐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集中注意力和意志去做每一件事情,不管是清洗他的玻璃杯,还是帮助我母亲熬过不愉快的一天。在我最初的记忆里,他随时给她提供帮助,他的低语盖过她的吼叫,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能够驯服一场风暴。她一直以来狂躁抑郁——那不是你能像流感一样突然遏制的一种状况——但是我外祖父比尔在世时,波涛从来没有变为白浪。

他常常给我讲在明尼苏达河边钓鱼的故事,就在他长大成人的曼卡托附近,把许许多多鲇鱼和白斑鱼拖上来,我幻想有一天可以跟他一起去钓鱼。我十一岁时,那一天到来了。外祖父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一条船,我们在贾德森码头下水,依靠缓慢而有力的水流沿河漂流,我们计划于傍晚前在曼卡托的一个公园登陆。

那个春天,河水涨出了堤岸,冰雪融水径流,不过进入七月,我们去钓鱼时,它平静了下来。洪水留下了零零落落从河底突出的死去的三角叶杨树,它们的树枝就像瘦骨嶙峋的手指般露出水面。外祖父让那只小渔船的引擎空转,这样需要时我们可以绕过树木。我偶尔能听到藏在水面下的树枝刮擦船体时,木头摩擦在铝制品上发出的吱吱声。起初这声音让我害怕,但外祖父表现得它就像跟风吹动我们身边的树叶发出的飒飒响声一般自然,让我放下心来。

在第一个小时里,我就钓到了第一条鱼,我快活极了,仿佛在过圣诞节。我以前从没钓到过鱼,那条鱼咬住钓饵,钓竿抽动,看见它跃出水面,蹦跳,扑腾,这种感觉让我激动不已。我是一个渔夫了。那一天渐渐过去,天空湛蓝,他钓了几条鱼,我钓到了更多的鱼。我认为有些时候他没有用钓饵,就是为了让我领先。

快中午时,我们钓到了好一串鱼。他让我抛锚,这样我们吃午饭时,也能把钓鱼线放在水里。那只锚被系在船头——我坐的地方——往河底拖了一点直到它最终钩住,把我们的船停在水中央。我们用水壶的水洗了手,外祖父从一个塑料购物袋里拿出火腿芝士三明治。我们吃掉了我生平吃过的最美味的三明治,用冰冷的瓶装根汁汽水送进肚子里。这是一顿极好的午餐,在完美一天的江心享用。

外祖父吃完后,把他的三明治袋子叠成一小块,小心地放进购物袋,那如今已经成为我们的垃圾袋。等他喝完他的根汁汽水,他同样小心翼翼地把空瓶放进袋子里。他把袋子递给我,让我效法他。“总是保持船内清洁,”他说,“不要到处扔垃圾,也不要把钓具盒打开不关。有些事故就是这样发生的。”我边小口喝着根汁汽水,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喝光汽水后,外祖父让我起锚——又是一件我从没做过的事情。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引擎上,用泵给气管里的一个小球打气,好让它准备启动。他没有看见我把我的空瓶放在船的地板上。我告诉自己,过会儿就把它扔掉。我抓住拴在锚上的尼龙绳,往上拉。锚一动也不动。我更用力,感觉到了船尾逆流而上,锚仍然没有动。这只船船头有平板艉,于是我把双脚抵在艏材上,双手交互拉,缓慢把船拉近锚,直到我渐渐停顿下来。外祖父看我吃力,指示我左右拉,把锚弄松,但是锚始终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