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子王(第3/4页)

金家的另外两个人,父亲爱德华、儿子汤姆,在温士堡并不受欢迎。在众人口中,他们是傲慢、危险的人。他们从南边的某个地方来,在楚尼恩山上开了一家苹果酒坊。据说汤姆·金在来到温士堡前曾杀了一个人。他二十七岁,经常骑着一匹灰色矮种马在镇上转悠。他有很长的黄色胡髭,往下盖住了牙齿。他的手里总是提着一根粗重、邪恶的拐杖。有一次,他用这根拐杖打死了一只狗。狗的主人是卖鞋的温·波西,当时狗正在人行道上摇着尾巴,被汤姆·金一棍击毙。汤姆被抓了起来,付了十块钱罚款。

老爱德华·金身形矮小。他在街上与别人擦肩而过,会发出古怪的冷笑。他笑的时候用右手挠着左手肘。因为这个习惯,外套的袖口几乎被磨穿了。他一路走着,一边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一边冷笑,看起来比他一声不吭、凶神恶煞的儿子还要危险。

当莎拉·金开始在晚上和乔·韦林外出散步时,人们摇着头,一脸惊恐。她个子很高,脸色苍白,有两只黑色的眼袋。这一对走在一起,样子荒唐可笑。他们在树下散步,乔说着话。他那爱的豪言壮语激情澎湃,殷切热诚,从公墓围墙内的黑暗里传出来,从自来水厂的水库与集市高地之间的山坡上那片黢黑的树林里传出来,在各家店铺间流传。站在新威拉德旅馆吧台旁的人们有说有笑,聊着乔如何求爱。嘲笑之后是沉默。温士堡队在乔的管理下赢了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整个小镇都对他心生敬意。他们嗅到了悲剧的气息,一边等待,一边紧张地笑。

一个周六的傍晚,乔·韦林见了金家的两个男人。双方要会面的消息让整个镇的人都捏了把汗。会面在新威拉德旅馆乔·韦林的房间里举行。乔治·威拉德是此次会面的见证人。故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年轻的记者刚吃完晚饭,走回自己房间,看见乔那有些昏暗的客房里坐着汤姆·金和他的父亲。儿子的手里握着那根粗拐杖,坐在门边。老爱德华·金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右手挠着左肘。走廊里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乔治·威拉德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边上。他想写点东西,可是手一直在抖,连笔都抓不住。他也开始焦虑地走来走去。跟温士堡的其他人一样,他也茫然不知所措。

七点半,天迅速地黑下来,乔·韦林沿着站台朝新威拉德旅馆这边走来,怀里抱着一捆杂草。尽管怕得浑身发抖,当乔治·威拉德看见那小巧敏捷的身影抱着杂草,沿着站台连走带跑地过来,还是觉得逗。

乔·韦林和金家的男人在房间里谈话,小记者躲到门外,因恐惧不安而瑟瑟发抖。先是一句脏话,再是老爱德华·金神经质的冷笑,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忽然响起了乔·韦林果断而清晰的声音。乔治·威拉德笑了。他再明白不过了。就像平时荡平面前的所有人那样,乔·韦林用那汹涌澎湃的语言巨浪,将房间里的两个金家男人席卷至了半空中。走廊里的聆听者来回走着,连连惊叹。

房间里,乔·韦林毫不理会汤姆·金恶狠狠的威胁。他又沉浸在了一个想法里,关上门,点起一盏灯,把杂草散在地上。“我有了一个点子。”他庄严地宣告,“我本想跟乔治·威拉德说的,给他做写报道的素材。你们来这里我很高兴。我希望莎拉也能在这儿。我一直想去你们家,跟你们说说我的一些想法。很有意思的。可是莎拉不让我去。她说我们会吵架的。真是糊涂。”

乔·韦林围绕着两个困惑的男人快步地走来走去,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你们可别搞错,”他大声说,“这点子可了不得。”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尖锐,“且听我慢慢道来,你们会感兴趣的。你们一定会的。我们假设一下,假设所有的麦子、玉米、燕麦、豌豆、土豆,全都被某种神力一扫而空,而我们被困在这乡下。假设四周筑起了高高的藩篱,没有人能够越过。土地孕育的万物都被摧毁,除了这些野生之物,这些杂草,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们会完蛋吗?我问你们,我们会完蛋吗?”汤姆·金又低吼了一声,房间里有了片刻的沉默。接着乔又一头扎进了对点子的阐述里。“生活就得艰苦一阵子了。这我承认。这我必须承认。必须实话实说。日子不会好过。很多肚子要饿瘪。不过我们是垮不了的。保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