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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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结识了伊尔达,我的新女友。尽管她黑头发,娇小的脸蛋儿,她还是个雅利安姑娘,半个德国人和半个奥地利人。她从手包里掏出好几张父母的照片。两个人都不在世了。父亲在柏林死于轰炸中,母亲被哥萨克骑兵劈开了肚肠。真遗憾早先没有认识莫祖什拉格,这个古板的党卫军队员,也许能成为我的岳父,他的结婚照我很喜欢:莫祖什拉格和他年轻的妻子都戴着纳粹卐字袖标。另一张照片我特别喜欢:莫祖什拉格在布鲁塞尔,以他整齐的军装和扬起不屑的下颏儿,要吸引看热闹的人注意力。这家伙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鲁道尔夫·赫斯和戈培尔的同学,还跟希姆莱称兄道弟。希特勒也曾亲口表示,要授予他十字勋章:“斯科泽尼和莫祖什拉格绝不会让我失望。”

为什么在三十年代,我没有遇见伊尔达呢?莫祖什拉格太太在给我准备克诺代尔糕点。她丈夫亲热地拍拍我的脸蛋,对我说道:

“您是犹太人?我的孩子,这事儿我们来解决!娶我女儿吧!余下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忠实的亨利希会表示理解的。”

我向他表示感谢,但是我无需他的帮助:作为爱娃·布劳恩的情人、希特勒的心腹,我早就是第三帝国官方承认的犹太人了。直到最后,我的周末都在奥伯萨尔兹堡度过,那些纳粹要员都会对我表示极大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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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达的房间在一座老私人公馆,贝克—斯特拉斯的顶层,其特点是面积很大,天棚很高,床铺有天盖,以及镶了玻璃的窗洞,屋子中央吊着一只鸟笼,养了一只犹太夜莺。靠里端左侧安放一匹木马。几个巨大的万花筒散放在各处,上面贴有标牌:“纽约,什勒米洛维奇公司制造”。

“肯定是个犹太人,”伊尔达对我讲心里话,“无所谓,他毕竟制造了出色的万花筒。万花筒我喜欢得要命。您往里瞧瞧这只,拉斐尔!一张人脸,由上千发光的碎片组成,形状不断地变化……”

我本想告诉她,这些小杰作的制作者正是我父亲,可是,她讲犹太人的坏话,说犹太人借口家人在集中营被杀害,就要求赔偿金,他们将德国的钱财搜刮干净,开着梅赛德斯轿车到处跑,喝着香槟酒,而可怜的德国人却致力重建自己的国家,生活在贫困中。哼!这帮混蛋玩意儿!他们先是腐蚀了德国,后来又把德国变成大妓院。

犹太人赢得了战争,杀害她的父亲,强奸了她母亲,她死抱着这种念头不放。最好等些日子,再给她看看我的家谱。在那一时刻之前,我在她眼里还是法国人魅力的化身、醉醺醺的火枪手,体现着“巴黎制造”的放肆、优雅和机智。伊尔达不是夸我讲法语非常有韵味吗?

“我就从来没有听到一个法国人讲母语有您讲得这么好!”她一再这么说。

“我是都兰人,”我向她解释,“都兰人讲法语最纯正了。我名叫拉斐尔·德·希农堡,不过,您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经把护照吞到肚里,以便隐姓埋名。还有:作为一个地道的法国人,我觉得奥地利菜肴太—臭—了!我想念橙子炖鸭、圣乔治夜红葡萄酒、索泰尔纳白葡萄酒、布雷斯地区的小肥鸡!伊尔达呀,我一定要带您去法国,问题在于,您要稍微变得文明点儿!伊尔达,法兰西万岁!你们全是野蛮人!”

她力图让我忘记奥地利日耳曼的粗鲁;向我谈起莫扎特、舒伯特、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

“霍夫曼斯塔尔?”我接口说道,“那是个犹太人,我的小伊尔达!奥地利是犹太殖民地。弗洛伊德、茨威格、施尼茨勒、霍夫曼斯塔尔,全是犹太人!”

“我看您就未必能给我举出蒂罗尔地区大诗人的名字!在法国,我们决不允许遭到这样的入侵。蒙田、普鲁斯特、路易—费迪南·塞利纳,他们就是有心将我们的国家犹太化也不可能得逞。我们还有龙沙和杜贝莱,他们常备不懈!再说了,我的小伊尔达,我们法国人,根本不区分德国人、奥地利人、捷克人、匈牙利人和其他犹太人。尤其不要对我提起您那位爸爸,莫祖什拉格,党卫军分子,也不要提起那些纳粹。那全是犹太人,我的小伊尔达,纳粹分子就是组成冲锋队的犹太人!想一想希特勒吧,这个可怜的小下士,战败了,在维也纳街头流浪,浑身瑟瑟发抖,快要饿死了!希特勒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