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10页)

我在他身上发现许多可贵的优点:有分寸,慷慨大方,感觉极其敏锐,话语特别犀利。记得德·埃萨尔说起这份友谊,将我们比作联结罗贝尔·德·圣卢和《追寻逝去的时光》作者的那种友谊,他对我说道:

“您跟那位叙述者一样,是犹太人,而我则跟罗贝尔·德·圣卢一样,是诺阿伊、罗什舒瓦尔—莫特马尔和拉罗什富科家族的表亲。您不必害怕,一个世纪以来,法国贵族偏爱犹太人。我让您看几页德吕蒙写的东西,这个正直的人痛心地指责了我们这一点。”

我决定不再返回洛桑,为了德·埃萨尔,我毫不愧疚地抛弃了那些四海为家的伙伴。

我把口袋都掏净了,还剩下一百美元。德·埃萨尔连个铜子儿也没有,然而我还是劝他辞掉《洛桑报》体育专栏编辑的工作。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在英国度周末,几个伙伴拉着我去伯恩茅斯附近的一座庄园,要让我瞧瞧收藏的老汽车。我又找出来那位收藏家的姓名,安拉阿巴德爵士,将我那辆杜森堡牌轿车作价一万四千英镑卖给他了。有了这笔钱,我们就能体面地生活一年,用不着让我叔父维达尔电汇钱来救急了。

我们在贝尔格饭店安顿下来。发展友谊的这个初期阶段,给我留下了一种迷人的记忆。每天早上,我们去逛日内瓦老城的古董店,德·埃萨尔让我与他共享对一九〇〇年青铜器的酷爱。我们买了二十来件,摆满了我们的房间,尤其一件发绿的劳动寓意雕像和两只绝妙的狍子。有一天下午,德·埃萨尔告诉我他搞到一尊足球运动员的青铜像:

“不用多久,赶时髦的巴黎人就会以极高的价钱,争购所有这些艺术品。我向您预言,我亲爱的拉斐尔!如果完全取决于我的话,那么阿尔贝·勒布伦2式样还要时兴起来。”

我问他为何离开了法国。

“服兵役,”他向我解释,“我这娇弱的体格不合适。于是我逃避了。”

“我们得想法弥补,”我对他说,“我向您保证,在日内瓦能找见一名灵巧的工匠,给您制作假证件——您想回法国就回去,丝毫也不必担心。”

我们接触的非法经营印刷工匠向我们提供一份瑞士出生证明和一本护照,登记的名字是让—弗朗索瓦·列维,于一九四×年七月三十日生于日内瓦。

“现在我是您的同胞了,”德·埃萨尔对我说道,“原先我在你们眼里是异教徒,我真烦透了那种身份。”

我立即决定起草一份匿名声明,提供给巴黎左派报纸。我在声明中这样写道:

“自从去年十一月份,我就因为逃避兵役而有罪,不过法国军事当局处理我的行为更加谨慎,他们认为应当保持沉默。我今天公开的声明,就是曾经向他们声明过的内容。我是犹太人,而鄙视德雷福斯上尉服役的军队也不需要我去服役。他们给我判罪是因为我没有履行当兵的义务。从前就是同一个法庭,判阿尔弗雷德·德雷福斯有罪,只因他一个犹太人而竟敢选择军人职业。在别人向我解释清楚这种矛盾之前,我拒绝作为二等兵入伍服役,迄今为止,这支军队始终不愿意有一位德雷福斯元帅。我敦请法国犹太青年追随我这榜样。”

我署名:雅各布·X。

雅各布·X的这种良心问题,法国左派见着了如获至宝——这也正是我的期望。继德雷福斯案件和菲纳利案件之后,这是法国第三例犹太人案件了。德·埃萨尔也投入到这场游戏中,我们共同起草了一篇出色的《雅各布·X的忏悔》,刊登在巴黎一家周刊上:雅各布·X由一个法国家庭收养,但始终不公开姓名。家庭成员有一名贝当分子上校,上校妻子——从前在随军小卖部当管理员,以及三个儿子:长子选择当了阿尔卑斯山猎骑兵,二儿子当了海军,小儿子则考进了圣西尔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