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西沙(第6/9页)

她背着人停了步,将手中的邮件托给我。叹了口气,这边柜台小门里,推出一个超级市场似的手推车,大半车邮件哗一下交给了她。

车里面,包裹、书籍、报纸、杂志,还有一个风筝似的平纸板斜斜的插着,乱七八糟一大堆。

“请你管一下,我去开车来。”她对我说,自己转身跑掉了。

我帮她把邮件都丢到汽车车内去,她推还了空车,又替寄挂号信的一个老女人匆匆填了表格塞在她手里,这才跑了出来。

三毛掏出手中的单子来看了一下,自言自语:“每天早晨打仗似的,现在要去银行。”

她去银行,柜台里一个很英俊的男士居然绕了出来,又是握住她的双手亲吻她。她介绍了我,别人脸上一阵惊喜,只听见她轻轻的在说:“不是的,不是的!”

她还在跟这人讲话,那边付款的大玻璃后面便是在叫她了:“Echo!来!”

她笑着跑过去,递上支票,手里换来了一把大钞。

一个早晨,便是跟着三毛在镇上转,五金行、地政登记处、市政府、公证人、法院,就有那么多的事情给她快速的打发掉了。

这个三毛在此不是背井离乡。这儿有那么多人在爱她,好似天下人的心都给她赚来了,她用的是什么方法?最后三毛跑进了医院,说是去打针,一下子又跑出来了。坐进车子里,她叹了口气。

“事情办完了?”我问她。

“车厢里那些邮件——”三毛苦笑了一下,下巴搁在驾驶盘上望着前方发呆。

“其实,台湾是一生,沙漠是一生,荷西在时是一生,荷西死了是一生,早已不是相同的生命了,那些信,总是不很明白我。”她摇摇头,像要摔掉什么东西,一踏油门车子滑了出去。

我看看表,已是快近一点钟了,车子缓缓的出城镇往山路开去。

“去乡下拿些东西,很快的,然后就去吃中饭了。”她说。“你上次的文章里,讲我们的岛又干又荒凉,这只是部分的事实,今天请你看看岛的中北部,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绿了。”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山路,气候乍然凉了起来,大片平原绿野突然呈现在眼前,无数幢白色的四方砖房散落在田地上,野花万紫千红撒满了路边的小径,而我们居然是在冬天。

她左转右转的深入了山谷,在一幢白砖房前停了车,下来便是大喊:“拉蒙!拉蒙!”

那不是她文中打猎的朋友拉蒙的家吧?

喊了一会见没有答应她,三毛摸摸墙角,掏出了一把藏着的钥匙,开了人家的门,跑出跑进的搬了几根光洁的木条,又抱了一面割好的没有边的镜子。

“这是楼下浴室的,明天自己装上去。”

她小心的锁上了门,又跨到人家菜园里去挖了两棵生菜。“等等,还要一桶干牛粪。”

她绕到屋子后面去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右肩上掮了一个圆桶,我快步上去帮她,她闪了一下,急着说:“你不习惯的,快放手。”

“好了!”她将桶挤进邮件里去。

我问她要牛粪做什么,她说:“这是最好的肥田粉,干的才好,拌得平均又没有气味。”

在回程的狭路上,对面来了一辆车,她在车窗内跟人讲话,一吐气都冻成白雾了。

那边车内的人递出来一件厚毛衣,白色的,她笑着接了,这才分手。

“去吃饭吧!乡村小店。”她还把我往山区里带。

那个小饭馆她也是认识的,进门穿上了那件男人的厚毛衣,对老板笑说了几句话,又问我;“天冷,分喝一瓶淡酒好吗?”

我是不胜酒力的人,三毛要了好多份小盘的菜,吃吃喝喝,一瓶葡萄酒便不见了,她却没当一回事的,脸都不红一下。

付帐的时候我抢着要付,三毛只对老板摇摇头,人家便死也不肯对我讲是多少,只是指着三毛好老实的笑着。“在我的地方,怎么有你付帐的馀地呢!”三毛伸手到柜台里去放下一张大票,也不等我,跟人家谢了一声便出来了。我一再的谢三毛,她好性子的说:“别计较啦!你老远的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