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西沙(第4/9页)

我神情沮丧的点点头,内心十分茫然。

这时有人按门铃,花店送来了特大号的花篮,深红色的玫瑰花挡住了三毛的上半身。

三毛马上将书桌一角的花移开了,大花篮放在两张照片边,荷西的一张之外又多了另一帧别人的,我凑过去看,她在理花,说:“是徐*'先生,我的干爸。”

说着她默默看了看照片中的人,将徐先生的相拿起来亲了一下。这种小地方她是十分独特的,一切自自然然,便是美丽。

“客人的花已经来了,我还是走了吧!”我急着要走。“送花给我的人没有请他呢!再说我们十点半才吃晚饭,也不急的。”

她终于将我送进了小城内的旅社,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明早九点钟来接你,晚安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先说自己要绝对的宁静,却一下子请了十二个朋友吃饭。事实上她要静,她要闹,都在她自己一手掌握里。极能干的人,看上去却是不露痕迹,天真烂漫不解世事一般。

九时以后的小城已是一片死寂,连个可以喝一杯啤酒的地方都找不到,而我了无睡意,心烦意乱。这时一辆计程车经过,我招停了一司机,情不自禁的说了那个海边社区的地名。

三毛的门灯在树下发着柔和的光芒,门口一字排开了七辆汽车,高墙内飘着浪漫而凄怆的歌,里面却是笑语喧哗,灯火通明。我绕着这条街上下的走了几圈,她的家只看得见高高的窗子,里面如何的夜宴外面是无论如何看不清的。

偷窥他人是十分无聊而低下的行为,我当然明白。我一个人走到海边去,一直想不通,如果三毛所请的是六对夫妇,那么最多是六辆车子停在门口,为什么会有七辆车,那么她必是另请了单身的朋友。那辆大灰蓝色轿车又是谁的?我被这一切弄得非常苦恼。

墙内又传来了快速的击掌声,配合着热情的西班牙音乐,他们必是在那棵树下跳舞作乐。

我再度走向海潮澎湃的沙滩,心里是那么悲伤,荷西死了,她居然在宴客跳舞。好像有声音在对我说:“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不要用常情来批判她的作为吧!”

在三毛家的斜对面一条狭巷,巷子边也是一棵相思树,我呆站在树下直到深夜两点多,才看见客人纷纷的出来了。

三毛,她穿着一件深黑高腰的连身长衣,裙摆和袖口滚着极宽的大红大绿的滚边,胸前一片锦绣五彩花线,长发卷卷蓬蓬的披了一肩,脚下一双软皮靴,双颊红扑扑的,黑眼睛里水也似的笑意盈盈。她的外型已是没有国籍的了。

我看那些朋友们一个一个的拥吻她晚安,男男女女对她是那么的友爱亲密。那一霎间,我才明白了,要做三毛的朋友,我还差很大一段路呢。她是不管什么中国人外国人的。

只因我还是太紧张,到底有没有单身的男士在里面都没看清楚,才一霎,已是曲终人散,夜阑人静了。这时三毛并没有关门,她笔直和朝我隐着的树下走过来,我几乎惊窘得不能动弹。

“你也看够了吧?”她向我大叫起来。

她似在伤心,很伤心,又似在发怒,车房内哗一下倒出了车子,对我累累的一点头:“上车吧!如果不送你,你总得走到天亮。”

那一趟住小城开去的夜路上,三毛一句话也不说,嘴唇紧紧的抿着,车子开得凶猛疯狂。过了一个狭桥,对方来车用了长距灯,三毛用手一挡眼睛,一串泪珠哗哗的坠了下来,掉在她那件锦绣密织的彩衣上。

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的早晨,我方起身不久,便听见三毛的声音在楼下与人说话,然后她踏着木楼梯跑上来敲我的门。“西沙!”

我赶快跑去拉门,门外的她穿着一件大红V字领毛衣,净白的翻领衬衫,下面一条蓝布裤,一双粗牛皮靴子。“早!”她对我灿然一笑,清清爽爽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