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是这么回事啊,警官,我道歉。”洛威尔说,“不过找到我算是你的运气。我能讲六种语言,流利得就像本地人说坎布里奇方言。”诗人大笑着把雷递给他的纸平摊在朗费罗的红木桌面上,用手指点着一个个歪歪扭扭、书写潦草的字,仔细辨认起来。

雷看见洛威尔眉头紧锁,饱满的额头上堆起了一道道皱纹,就说:“这是一位先生对我说的话。当时他的声音非常低,也很突然,根本听不出他想说什么。我只能断定他说的是某种我所陌生的外语。”

“什么时候?”洛威尔问。

“几个礼拜前。那是一次奇特的不期而遇。”雷闭上了眼睛,回想起耳语者从身后紧紧抓住他时的景象。那些话清清楚楚回响在他耳际,可他就是无法复述出来。“恐怕我写的这些只是一个大概的转录,教授。”

“这可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洛威尔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纸递给朗费罗,“从这些象形文字般的东西中恐怕读不出什么东西来。你不能去问这个人想说什么吗?最起码要查明他想说的是哪一种语言。”

雷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朗费罗说:“警官,我们有几位学者被晾在一边,现在腹内空空如也,或许贿赂他们一点牡蛎和通心粉可以让他们才智迸发。你愿意让我们抄录一份吗?”

“对此我深表感激,朗费罗先生。”雷说。他看了看两位诗人的脸色,补充说:“我得请求你们不要跟你们之外的任何人提起我今天的来访。这事关一个敏感的案件。”

洛威尔眉毛一扬,起了疑心。

“当然。”朗费罗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说雷可以绝对信任克雷吉府。

“‘因为有了先见之明,所以,假使我被迫离开我那至爱之地,我……’”一个学生用手指来回点着一行意大利文,心灰意懒地支支吾吾。

但丁研究班每周上两次课,时间由洛威尔选定——有时就在星期日。

“记住,米德,”洛威尔说道,那个叫米德的学生停住了话头,一副受挫的样子。“记着,在天堂的第五重天,即火星天,卡嘉归达向但丁预言,诗人回到人世间后不久,会被驱逐出佛罗伦萨,倘若他再踏进城门半步,将被施以火刑处死。米德,照我刚才所说的,现在你来翻译接下来的这一句。”

“‘我不应当再因为我的诗而失了别处。’”

“就此打住,米德!Carmi意为诗歌——不仅指诗文,还指诗的旋律。在吟游诗人时代,你得付钱给诗人,有权选择是让他把故事唱出来,还是以说教的形式来讲述。但丁的《神曲》是可以吟唱的说教,可以说教的歌曲。‘所以我不应当再因为我的诗歌而失了别处。’解读得不错,米德。”说完,洛威尔做了一个类似拉伸的手势,这表明他觉得米德的翻译还算可以。

“但丁就是下意识地重复。”普林尼·米德语气平淡地说。爱德华·谢尔登,那个坐在他身旁的学生,对他的话感到局促不安。“如您所说,”米德继续说,“神圣的先知早已预言但丁会找到避难所,得到甘·格朗德的庇护。那么,但丁还需要什么‘别处’呢?就本诗的意旨来说,这纯属废话。”

洛威尔说:“当但丁凭着他的作品的力量谈起他未来的新家,当但丁谈到他所寻求的其他地方,他不是在说他在1302年那个放逐之年的生活,而是他的第二次生活,他的生命将因他的诗歌而得以延续,垂续数百年。”

米德坚持说:“但是从未有人真的从但丁那里夺走‘至爱之地’,是他自己离开了它。佛罗伦萨给了他重返故土、与妻小团圆的机会,可是他拒绝了!”

在老师和同学的眼中,普林尼·米德从来不是一个随和的人,特别是自从收到上学期的论文成绩后,他失望透顶,一直以敌对的目光来对待洛威尔。米德把他的成绩偏低以及因此而来的1867学年班级排名由第十二名跌到第十五名,归因于在讨论法国文学时,他多次对洛威尔的观点表示异议,而这是这位教授所无法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