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哈佛教授不会犯谋杀罪。”哈佛大学当时的校长,在霍姆斯陈述完毕后立即出庭作证,为韦伯斯特说了这么一句辩护的话。

帕克曼医生的被害是在实验室里发生的,当时霍姆斯正在上面的教室里上课。杀人犯、被害人都是霍姆斯的朋友,这叫他左右为难,不晓得该为谁悲伤。霍姆斯上课时,学生照例是笑声不断的,根本听不到韦伯斯特教授把尸体剁成肉酱的声音。

“一个虔敬的人,一个全家老小都敬畏上帝的人……”

牧师脸上露出丧主的神情,尖着嗓子讲说天堂的允诺。为了打发时间,霍姆斯一一观察那一群参加葬礼的名流显要,他们也一一朝霍姆斯这边颔首致意,因为霍姆斯身旁还站着几位名人——新英格兰圣徒、炉边派诗人。不管冠以何种名号,他们都称得上是这个国家的一流作家。站在霍姆斯一家一旁的是洛威尔,他正在无所事事地捻着獠牙似的胡须,范妮·洛威尔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停下来;另一旁是菲尔兹,这个响当当的人物低着头,胡子指向地面,似乎在沉思默想,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他天使般的脸色嫣红姿态优雅的年轻妻子。

往三位文学家这边瞧的人们试图找到他们中最杰出的那位,却是徒然。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确实是准备陪他的朋友来奥伯恩山的,他也想出来溜达一下,可最后他改变了主意,跟平时一样待在火炉边没来。简直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朗费罗走出他的克雷吉府。多年来,他一心扑在那本书上,现在出版在即,他得全力以赴。除了这个,朗费罗还担心他要是去了奥伯恩山,大家定会把希利一家晾在一边,众星拱月地围着他。无论何时,只要朗费罗出现在坎布里奇的街道上,大人见了窃窃私语,孩子见了就会投入他的怀抱,行人纷纷脱帽致敬,那场面就像是全米德尔塞克斯郡人同时往教堂里面挤。

杨牧师的悼词渐近尾声,安静的墓地上响起了低沉的耳语声。霍姆斯拂去落在天鹅绒衣领上的枯黄细叶,游目四顾,逐个看哀悼者沉重的脸,发现坎布里奇最著名的牧师以利沙·塔尔波特明显对杨的致辞受到如此热烈的赞赏深感恼怒;不用说,此时他心里想的是,要是他来做希利的牧师,他会演讲什么。看得出来,孀妇希利在克制自己的情绪,霍姆斯对此大为钦佩——在葬礼上号啕大哭的寡妇往往亡夫尸骨未寒就会另觅新欢。霍姆斯无意中看到了库尔茨先生,只见他仗着自己是警察局长,蛮横地挤到孀妇希利身边把她拉到了一旁。显然,他在极力劝说她相信什么。他们三言两语就转入了正题,可见两人早已讨论过,现在只是重复而已;库尔茨局长更像是在提醒她注意什么,孀妇点头表示顺从。咦,可她的表情相当不自然,霍姆斯心想。库尔茨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风神埃俄罗斯见了,恐怕也要妒忌了。

洛威尔仔仔细细告诉霍姆斯,从朗费罗给他看的几篇译文来看,他翻译的《神曲》是如何的传神。“他生来就是干这事的,霍姆斯。”朗费罗首先翻译《天堂》,接下来就是《炼狱》,最后是《地狱》。

“从后往前译?”霍姆斯一听来了兴趣,问道。

洛威尔点点头,笑呵呵地说:“我敢说亲爱的朗费罗想先搞清楚天堂,再献身给地狱。”

“我不曾读完过《地狱》,从未读到写撒旦的那一篇。”霍姆斯评说道,“《炼狱》和《天堂》是音乐,是希望,你会觉得自己在飘向上帝。但《地狱》简直就是一个中世纪的噩梦,残暴,恐怖!亚历山大大帝应该枕着它睡觉的。”

“但丁的地狱是阴间的一部分,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们不应该躲避,”洛威尔说,“而应该面对。我们今生要经常探测地狱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