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 吃燕窝糕的女人(第5/6页)

我不孝!

我甚至没有好好给她一个孙子抱。因为弟弟品强会完成任务。

来世上一趟,为什么要为别人活?有那么多包袱呢?

我们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过程已经是享受,我们心动、欢愉、望眼欲穿,他对我们好一点就可以了——这种“折磨”有快感。

哪有一生一世?

而我做这设计,开了个通宵。忘了琐事,也忘了钥匙。

门铃响。

煤气公司的职员上门抄表。我正在看色版,着他自便。

“啊!你把厨房完全改掉。”

“对,上手业主的橱柜竟用橙黄色,太老套,我很少煮食,都扔掉。其实微波炉就够了。”

他熟练地打开中间那个橱柜,记录煤气使用度数。

他笑:

“用不到十几度。”

又道:“这个铁箱子,最好改放别处。”

什么铁箱子?

我向橱柜内一看:

“这个箱子不是我的。”

“难道是我带来放进去的?”

我搔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我搬来时,所有杂物全盘清理,一针一钩,都是本人设计新添,个人风格。我决不会搁着一个奇怪的铁箱子那么碍眼,碍手碍脚——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

我搬起它,不算重,但打不开,上下左右全看遍,没有锁,没有匙孔。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古旧异物有点发毛。从地面冒出来,躲在煤气表的橱柜内,非常隐密,又带点嘲弄。我对空气说:

“你不要作弄我!”

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它纹风不动。我拿刀劈它,用脚踢它,用锤敲它,用尖硬的锥撬它……我肯定里头应该没有“生命”吧。

因这番蹂躏,人和铁箱子都累了。

我竭尽所能摇撼它,突然,我见到在一侧,有一排数字的齿轮,原来是密码锁。

于是,胡乱地拨动一些数字,这肯定是无效的。孤军作战的我颓然坐倒。

望向桌面上的燕窝糕——燕窝糕,你有什么玄机?吃燕窝糕的女人,你究竟想怎样?你是谁?

58726!它的出厂编号。

我的心念电转,急奔狂跳,58726——铁箱子——打——开——了!

它打开了!

我身子反而向后一退,它像一个张大的嘴巴,同时,我的嘴巴张得比它大。

喘定片刻,我再察看这陌生的,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我身边的时空的铁箱子。

一只白手套。手套已残破,瞩目的是染了些褐色的“东西”,已干,凝成硬块,是血吗?是干了的,经过岁月的血吗?那只手——不,那只手套上,竟仍套着指环,但锁匙饰物不见了。

在——我——处。

这回,真的见有一张昏黄的旧照,签了上款:“吾爱”。下款是:“燕燕一九三三”。

燕燕?

这是一张唱碟封套。即我如今设计相类的功课。

封套中间挖空一个圆形,见到黑色唱碟的中心部分。抽出来一看,它砸得崩裂了一角。即我刚才粗暴的结果。

一九三三?

灌录的主题曲,是:

《断肠碑》。

封套底印了歌词:

“(中板)秋风秋雨撩人恨,愁城苦困断肠人。万种凄凉,重有谁过问。亏我长年惟有两眼泪痕。(慢板)忆佳人,透骨相思,忘餐废寝……

“龙凤烛,正人灯花惨遭狂风一阵,苦不得慈悲甘露,救苦救难救返芳魂。俺小生一篇恨史,正系虚徒于问。问苍天,何必又偏偏妒忌钗裙。天呀你既生人何必生恨,你又何必生人。莫非是天公有意将人来胡混。莫非是五百年前,债结今生?……”

燕燕穿二十年代的旗袍,前刘海,浓妆,戴着白手套,手拈一朵玫瑰花,同手套上的珠花羽毛相辉映,要多俗艳有多俗艳。她七分脸,浅笑若无。人应不在,但手套染血……

铁箱子中,还有一个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