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7页)

正巧,罗马似乎也在召唤着他。冬天已经过去,随着在乡村别墅里度假的上流社会回返,城里又恢复了一派莺歌燕舞的气象,阴郁灰沉的冬日曾使罗马犹如一片人迹罕至的坟地似的,在对皇帝陛下回城的期盼中,连这冬日也变得明亮和温暖起来。罗马做好了用一场盛大、欢庆的典礼欢迎那次御驾回朝的准备。春来了,和煦的地中海季风从阿非利加吹拂而至,阿尔班群山峰顶上的积雪消融殆尽。紫萝兰花又一次在城内的花圃中绽放。灼热的新鲜阳光照在民众身上,他们重新出现于集议场上和玛尔斯校场上。而长久以来,在国内,当时最受驾车行驶者喜爱的阿皮亚大道上,又一次挤满了一辆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凭借到拉努维乌姆的朱诺神庙,或者阿里奇乌姆的狄安娜神庙祭拜的借口,年轻的女子们又一次纷纷走出家门,在城外寻找着刺激,而兴致昂扬的宴乐队伍则开始向阿尔班群山推挤。

正是在这里,在一堆豪华的赛车中间,维尼奇乌斯看到了克律索忒弥斯,她正亲自驾着马车——马车由四匹毛色一致的科西嘉小矮马拉动,车前还有一对上好的摩罗西亚猎犬在开路。一群青年男子和因各种公务缠身而留在城内,上了年纪的元老们簇拥着她,她则在车上抛出张扬的,挑逗的笑,还拿着金色的马鞭在身边四处轻轻拍打。她瞅见了维尼奇乌斯,她和其他人一起邀请他上车,并且还把他载回家中,享用持续了一整夜的晚餐。

维尼奇乌斯喝得酩酊大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不过他记得,当克律索忒弥斯问及吕基娅时,他变得怒不可遏,把满满一壶的法勒那斯葡萄酒浇在了她头上。第二天清醒过来后,他仍旧对克律索忒弥斯恼怒不已。然而又过了一天之后,克律索忒弥斯似乎已然忘却了维尼奇乌斯对她的一切羞辱,又去了他家,再次带他去阿皮亚大道兜风,然后在他家里留下来用晚餐,她在他家坦承,她厌倦了佩特罗尼乌斯和那个获释自由的吹笛手,并且有意寻找一个新的情夫。

他们在一起厮混了一个星期,但是这种关系并没有什么前途。自从法勒纳斯葡萄酒事件过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吕基娅,可是维尼奇乌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吕基娅。他觉得她一直在附近看着他;他觉得,看到他如此自甘堕落,她会感到伤心,对这样的伤心和由这份伤心所带来的内疚让他憎恨自己。他给自己买了两个叙利亚舞女后,克律索忒弥斯第一次吃了醋,这让他着实松了口气,他想都不想地把她从自己的生活里扫了出去。

他继续荒唐了一阵子,任自己花天酒地,仿佛是在向吕基娅示威,然而再多的寻欢作乐也不能把她从他的脑袋里挤出去。他停不下对吕基娅的思念,而且他很快意识到,什么都比不上吕基娅对于他的重要性。吕基娅是他所有情感的源头,包括恶意的情感和善意的情感,其他的一切只不过是食之无味的鸡肋罢了。他觉得自己不比一个走投无路的叫花子好到哪里去,不管他给自己买了什么转移注意力的物品,最终,所有的快感全都从他的生命中逝去了,剩下的只有疲惫,厌恶和自卑。

这比其他事物更加令他茫然,他对此参悟不透。对于以任何自己愿意的方式给自己找乐子的权利,他从不曾有过置疑,而且他总是把能带给他快感的东西占为己有,作为最终的好处。现在,他所有的选择都失去了光彩,他那自满、无所谓,除了自己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向傻头傻脑,行尸走肉一般半死不活的状态让了步,哪怕在恺撒与他的朝臣们终于回转罗马之后,哪怕城里的生活因为新的刺激而甚嚣尘上之时,这种状态仍然保留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