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3/5页)

“我们只是想让你感觉舒服一些,就这样。”她说,声音温和,让人听着舒服。她拿纸巾擦干我脸上的泪水。她的手带着一股蜂蜜和香菜的味道,这让我想起妈妈的菜。我的思绪回到童年:在家里,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敦实的餐桌旁。妈妈、爸爸、哥哥和我。我的回忆定格在爸爸身上,爸爸死了。我眼看着棺材被送到地下,我的手里还捧着淡紫色的玫瑰花。妈妈站在旁边,坚忍地看着我在被雨水冲刷过的墓地里支离破碎。或许她在等——我猜——难道有另一种可能?我是那个看着的人,等着妈妈支离破碎?

我渴望伸手摸到他的婚戒,我要把爸爸的结婚戒指攥在手心里,用我的手指包裹住那条黄金项链,但是我却被固定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我的孩子在哪里?”我再问。她只是说她很安全。

她主动地说起她的孩子。三个,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叫玛吉,只有三个月大。我这才注意到,她原本瘦小的骨架上还留有没有完全退去的孕期肥胖。这个话题使我们之间的对话简单起来,让我更轻松地袒露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

露比、朱丽叶,露比、朱丽叶,然后我想起了那个著名的鲁宾的花瓶。

我们聊起了那些失眠的夜晚和我的身心疲惫。我告诉她朱丽叶还不能睡整宿觉,但是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很迟钝,我的话都钻进了天上的云层里。我告诉她婴儿生病了——尿路感染——安慰一个病痛的孩子更是难上加难。这个友善的女人点头表示赞同。她说她的玛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出生几天就必须接受手术。那时,我知道这个医生听懂了。她理解我在说什么。

再往后,她问起杨柳,和另一个女人不一样,比她和蔼,比她体贴。她问她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走。“她为什么走?”她问了,所以我告诉她。我给她讲了我爸爸的婚戒和那条金项链的故事。还有我记得我把项链挂在复古红的金丝鸟挂钩上,可是后来去看的时候却空空如也。

不对,我想,我又拼命地拽着被锁在床上的手,我想亲眼看见项链在我的脖子上,在它该在的地方。我请那位女士帮忙,看看我爸爸的婚戒是不是在金项链上,但是她扒着我的病号服看过之后告诉我没有项链,没有结婚戒指。

我的脑子开始回放,可是隔着雾气,怎么也看不清楚。仿佛我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角色的名字和电影名都忘记了,但是电影的片段却散落地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经典对话、恋爱的场面、激情的対吻……

在我的电影里,我托着两粒椭圆形的白药片站在床边,看着佐伊拿起来闭着眼扔进嘴里,吞下去,然后使劲喝水。我回到浴室,把药放回一直开着的药橱里,我一眼看见“安眠药”几个字,挨着止痛片和抗组胺。然后,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你为什么不报警?”我讲到结婚戒指的时候,那个女人这样问。我耸耸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报警。

但是,我知道,不是吗?

我回到我的电影里,关上放药的柜子门,观察了一下佐伊,她吃了我的安眠药而不是抗组胺,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今晚不会醒了。然后,我想起一句话,那天晚上总是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一句话:没人知道黑夜会带来什么。

我看见自己从脖子上摘下金项链,准备挂在金丝鸟上,但是我没有。我停顿了一下,把它攥在了手心里,然后回到主卧,亲了佐伊的额头一下,走了出去。

我走进客厅,看见杨柳坐在椅子里,我的朱丽叶躺在地板上熟睡。我开始收拾剩饭剩菜,我看见,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或者根本不是记忆,而是白日梦,是幻想——我把剩面条倒进塑料垃圾袋的时候,我从远处看见,挂着婚戒的金项链从我的手里滑进垃圾袋,和变硬的意大利面还有血红的面酱混在一起,我拎起塑料袋走出去,扔进垃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