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2/3页)

看着手里的空奶瓶和空荡荡的臂弯,我突然想哭。我发现想要抱着露比的强烈愿望吞噬着我的身体,朱丽叶牵动着我的思绪,我的脑海里全是从我子宫中被刮掉的朱丽叶。我呼吸困难,简直不可思议,我的意识乱窜,一会儿渴望婴儿露比,一会儿渴望我的朱丽叶,被当作医学垃圾的我的朱丽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站在厨房和客厅中间,上气不接下气。血液中二氧化碳的含量达到危险的边缘,我感觉到嘴唇、手指和脚指针扎般地疼。我用尽全力——关节发白——靠在花岗石灶台上,不让自己倒下去。我假想自己的身体在木地板上抽搐,而杨柳和佐伊站在旁边视而不见,她们要么在看《芝麻街》,要么在看某个情景喜剧,最后我开始厌恶她们这种冷漠,尽管只是假设而已。

现在,杨柳道晚安的时候,我正站在自己的主卧浴室里,佐伊正躺在床上看一个荒唐的电视节目。她终于走进了我的卧室,并且站在这里,只是对浴室的门还有一点儿畏惧。她看着我把珍贵的金项链、爸爸的结婚戒指挂在复古的红色金丝鸟挂钩上。

我敷衍了事地说:“晚安。”根本没有转身看她。一直沉默地等到她离开房间出去透口气的时候,我穿上缎子睡衣,锁好房门,躺在佐伊旁边,顺便把瑞士军刀塞到枕头底下。

夜里,我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担心吵醒佐伊。她背对着我,贴着床边,避免和我的身体接触。佐伊,她曾经渴望爬上我和克里斯的床,曾经央求填补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空当寻求保护,现在,她躲得远远的。

当我终于睡着的时候,梦里全是婴儿。很多婴儿和血。没有幸福地梦到天使和我失去的天使般的孩子们,而是血淋淋的孩子、死去的孩子和空荡荡的摇篮。我穿着缎子睡衣从一间屋子跑到另一间屋子,寻找朱丽叶宝贝,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我好像在回看,也许刚才我看见她躺在屋子中间,裹着她的毛毯。我连猫藏身的地方都搜遍了:壁橱里、储藏室门后、床底下。可是哪儿都没有她。

然后,我低头发现自己的缎子睡衣上沾满了鲜血,像是圆面包上的番茄酱。血沾在睡衣上,沾在我的双手上。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衰老,比我上床的时候老了十岁,甚至更多。我看见鲜血染红了我棕色的头发。

我从噩梦中醒来,大汗淋漓,确定这是什么地方。不远处,我听见一个婴儿的哭声。

我从床上起来,踮着脚尖走出去。电子钟显示2点17分。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煤气灶上的灯散出微弱的光影。我把耳朵贴在工作室的门上,安静,没有声音,没有婴儿的哭声。

但是,我确信。

我握住光滑的镀镍门把,转动。

锁着。

我再试,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担心门那边有问题,千千万万个讨厌的想法钻进我的脑子,比如,杨柳翻身压死了婴儿;有个疯子从消防梯跑上楼偷走了露比。

我必须进屋,我需要确信她没事。

我可以敲门叫醒杨柳,让她打开屋门,然后我去核实窗户和婴儿的安全。我可以告诉她我担心婴儿出事。

如果我是对的,那么我的惊慌失措就情有可原。但是如果我错了……

如果我错了,姑娘们——杨柳和佐伊,她们两个——会认为我疯了。

我奔向厨房存放钥匙的杂物抽屉。那个锁只需一个尖锐的物体就可以撬开,一根曲别针就行。我回到工作室门口,插进我的临时钥匙,顺时针拨动,成功了!

门开在即。

我小心翼翼地转动把手,不想吵醒杨柳。门嘎吱嘎吱地被推开,我看见杨柳了,和前晚一样,她背对着婴儿,头上压着枕头。婴儿在熟睡,呼吸顺畅,她踢掉了盖在身上的绿绒毯,小身体一览无遗。我看见露比的肚子一起一伏,我知道她还活着,没有淹死在我梦里活灵活现的血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