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2/5页)

我用余光观察杨柳,不安地猜测她是否想要回孩子自己照顾?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会厌倦电视上的提线木偶,转而想带着《清秀佳人》和婴儿回工作室?我的手像遇到撞车时的安全带一样自然而然地搂紧露比。

杨柳已经和我相处了48个小时。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倘若像克里斯说的那样,那是她的真名的话。

对,还有,她有一个哥哥马修。

她对自己的事只字未提,我也不问。我明白任何询问都会把她吓跑的,她走,就会带走她的孩子。由于对她知之甚少,所以我自己编排出种种让她和她的孩子走进我生活的理由,比如,传言春季龙卷风要横扫中西部地区,她被迫离家逃难;也许她在躲避要掏出她的心带回城堡的猎人。每次她要讲点什么的时候总是刚说出一个字,甚至是从嘴唇间挤出来一两个音节就突然停住,然后说忘了。

她很严肃,不笑。眼睛里的重负和谦恭的举止像个老女人。她安静,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直愣愣地对着电视机。她几乎都是看卡通片,主要是《芝麻街》。她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除非克里斯、佐伊或者是我打断她的遐想。

她吃饭很快,很投入,就像生命中有一大半时间被剥夺了吃家常饭的权利似的。每天晚上,我们各自回房间的时候,我会在走廊里等着她走进房间,等着听她锁门的声音。这道锁让她安心,可以确保她睡觉的时候没有人能溜进她的房间,在黑暗中肆意摸索。

偶尔,在半夜,我听见她的动静。我听见她在睡梦中意识不清地嘟囔着简单的句子: 跟我来。一遍又遍的“跟我来”。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简直就是声嘶力竭。

跟我来,跟我来。

我想知道她在和谁说,他们要去哪里。

吃完饭以后,她会端着自己的餐具到水池边洗干净再擦干净。我和她说过:“别客气,放在那儿吧。我会把它们放进洗碗机的。”但她还是那样做,好像她觉得必须那样做。有时候她翻来覆去地检查盘子和叉子上有没有沾着食物,仿佛一个小疏忽就会招致惩罚。我脑子里出现一幅画面:杨柳因为盘子里有剩饭,正趴在餐椅上接受规定数目的鞭刑,有一些抽在头上,留下那块瘀青。

婴儿和我在摇椅里摇荡,杨柳悄无声息地坐在沙发上。露比在我的怀里扭动,她叼着安抚奶嘴哭不出来,其实她最想嗷嗷地尖叫。我看出她被糊住的眼睛里的狂躁又发作起来了。

我拿了一块湿毛巾敷在她的头上,继续哼唱摇篮曲,希望能安抚她。

杨柳就在那个时候转向我——几乎耳语的声音却惊到了我——以她一贯的怯懦和顺从的声音问:“你怎么没多要几个孩子?你这么喜欢孩子。”我感觉房间里的空气稀薄,让我无法呼吸。

我可以编个谎话,也可以避而不答。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佐伊也没有。我回忆起十一年前,“结束”刚开始的时候,大约是那个时间。佐伊还不到一岁,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可是她一旦哭起来,邻居们都会跑来出主意让她安静下来,这样大家才能睡觉。她只有五六个月大的时候,我发现我又有了一个孩子,那就是朱丽叶。克里斯和我没想怀孕,但是我们也没有采取措施。当知道怀孕的时候我欣喜若狂,确信那是我梦想的大家庭的开始。

克里斯怎么想,我不是特别清楚。“太快了,”我在浴室门口,拿着确认怀孕的试纸告诉他时他这样说,“我们才刚有了一个孩子。”

但是接着他笑了,而且给了我一个拥抱。在那飞驰而过的短短几周里,我们商量给孩子起什么名字,要不要和佐伊同住……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血,它从水一样的颜色变成了深红色。后来是疼痛。我看见内裤上的血的时候知道自己流产了,但是医生却自信地说孩子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