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第2/3页)

“怎么嘬2?”海蒂问。她这么说让我心生爱意。这种非常规的用法很有喜剧效果,海蒂只有在提到棒棒糖和吸管的时候才会说“嘬”。接着她问:“你的汤有问题吗?太烫了?”

“我告诉过你了,我讨厌豆子。”

如果是五年前,海蒂会给她讲印度、塞拉利昂或者布隆迪的儿童难民。但是,最近想让佐伊吃点东西简直成了一项任务。她要么对什么都没有食欲,要么就嫌脂肪太多,比如说肉类。所以,我们现在吃这种碎“饲料”。

我的公文包放在前门的地板上,最里面传出手机铃声。海蒂和佐伊一起转过头来看我,她们想知道我会不会被电话从饭桌上拉回工作室。我的工作室在家里,当我和海蒂知道我们不会再有孩子的时候,第三间卧室变成了我的工作室。偶尔,她在我的办公室看着那些深色的办公家具——写字台、书架和我最喜欢的皮椅——的时候,我能够从她飘忽的眼神里看出完全不同的另一幅景象:一张婴儿床、一张折叠桌、满墙可爱的野生动物。

海蒂一直渴望大家庭。可惜事与愿违。

我们短暂的晚餐时光很少有不被烦人的电话打扰的时候。我接不接电话取决于当晚我的心情,更重要的是海蒂的心情或者白天是否有突发事件。今晚,我喝了一小口肉汤,以此表示拒绝接电话,海蒂温柔地笑了一下,我权当她在说“谢谢”。海蒂的微笑是最甜的,看上去甜甜的,尝起来美美的。她的笑发自内心,不像其他那些长着丘比特弓一样的嘴唇的人流于唇边的假笑。每次她笑的时候,我都会回忆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在城里的慈善舞会上,她穿着一件古典的抹胸纱裙,红色的,和她的口红一个颜色。她就像一件艺术品,一件绝世之作。那时她还是个大学生,在一家现在几乎由她全权负责的公益机构实习。

想当初,熬夜和只睡四个小时对那时的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海蒂总埋怨我工作的时间太长。可我认为一周七十个小时的工作实属正常。有时候我深夜两点才回家;有时候我在家,把自己锁在工作室里直到太阳升起才出来。我的电话无论白天黑夜都响个不停,仿佛我是一个随时待命的医生,而不是一个负责企业并购的人。海蒂在非营利性机构工作,我们中只有一个人在挣钱,可是我们必须面对林肯公园里的公寓费、佐伊在私立学校昂贵的学费和她将来上大学的费用。

电话不响了。海蒂转向佐伊,她想更多地听她讲讲一天的生活。

终于,她说七年级的地球学老师彼得斯夫人请假,代课老师完全是一个……佐伊停下来,考虑用一个更得体的词代替那个处于青春期叛逆的孩子被灌输进脑子里的词。啊,完全是一个“碎嘴”。

“为什么?”海蒂问。

佐伊避开妈妈的目光,盯着肉汤说:“我不知道。她就是那样。”

海蒂抿了一口水,换上一副双眼圆瞪、一脸好奇的面孔。我提起凌晨三点的电话时,她也是这个样子。“她不友善?”

“不全是。”

“太严厉?”

“不是。”

“太……丑?”为了缓解气氛,我插了一句。海蒂的刨根问底有时会造成紧张。她自信地认为做一名参与型的家长(我感觉是过度参与)能让佐伊切实感受到关爱,因为她正在进入海蒂称之为狂躁的青春期。我记得自己在狂躁的青春期的做法是逃离父母。他们越追,我跑得越快。但是,海蒂从图书馆借了很多书:关于儿童发展、父母关爱、幸福家庭的秘籍等心理学书籍。她有义务也有决心做好。

佐伊咯咯地笑起来。她这样笑的时候很少,仿佛回到她六岁时纯洁无暇的样子。“不是。”她回答。

“就是……嘴碎吗?一个坏脾气的老碎嘴?”我启发着。我把黑豆推到一边,用勺子捞其他的东西:一块西红柿、玉米、肉汤寻宝……我在逃避那些素肉碎。